通往远方的路
老家在陇东山区,那里山大沟深,修一条路非常困难。
小时候,我家所在的村子里没有一条平展的马路,都是羊肠小道,曲曲弯弯,凹凸不平。遇到天阴下雨,更是泥泞不堪。特别是下雨天,光脚走在路上,啪啪啪的,很有节奏感,溅得衣服上都是泥巴。如果穿了鞋的,害怕泥巴把鞋子从脚上带走,也害怕把鞋子涂成泥鞋子,回家挨大人的骂,就把鞋子拎在手上走路。
那时候村子里的路大多数是走出来的,并没有人刻意去修路。一块地到另一块地,连接的小路,就是靠人长期走出来的。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也是这样,顺着地形地势,硬是走出了一条仅仅能通过两个人的山道。这条山道用处可大了,人们利用这条山道,把牛从一块地赶到另一块地,从一座山赶到另一座山;把粪土用荆条编织的筐子挑到一块块地里、一座座山上;把收割后的庄稼,用草绳捆起来,一捆一捆背回到场院里晾晒打碾。这被双脚踩出来的路,承担了农家的一年四季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承担了日子的殷实与贫窘,承担了锅碗瓢盆和乡村朴素的爱情。
山上有路,沟道里也得有路。没有路,一双脚就不能到达想要去的地方。沟道里的路也是踩出来的,先是牧羊人赶着一群羊,日复一日地踩,接着下沟里担水的人踩,踩踏实了,赶着牲口下沟饮水驮水,这样周而复始地踩,不厌其烦地踩,路就成路了。
后来,踩出来的路显然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于是就得修路,把路修得更平一点,更宽展一点,这样一些工具才能施展开来,所以说路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的好转逐渐变好的。这个变好的过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先是农村有了架子车,拉庄稼、拉粪土都得用架子车,再不需要人担着粪筐,那样既费力又费时,而工作效率又极低。原来踩出来的路太陡太窄,架子车使唤不了,于是村里人集合起来开始修路,把陡一点的路往平里修一点,把逼仄的路往宽里修一点,把凹凸不平的想办法垫平,够架子车顺利通过。路修好了,庄稼和粪土再不需要人去担和背了。后来有了三轮车,原来架子车能通行的路,显然不能适应三轮车了,于是村里人又开始在路上想办法了,继续往平整、往宽加,路越来越好了,人们的日子也随着越来越好了。
如今,几乎家家有了小汽车,有些家庭还有了大卡车,显然供三轮车跑的路又落伍了,人们还得把路再往好里整,这时候靠人工显然不能劳作了,于是请来挖掘机和推土机,一次性推到位,推到家家的门口,现在的路平展多了,而且铺了水泥,农村人和城里人一样,也可以穿贼亮贼亮的皮鞋了,再不用担心下雨或者下雪了弄坏鞋子。
我小时候,因为没有公路,所以没有见过汽车,后来公路一直从县城修到我们家,然后从我们家延展到远方。有了公路,就有了大汽车,有了班车,人就可以走出大山,去看看远方,看看山外到底是个啥样子。爷爷那辈人,只有爷爷步行了四天四夜,去过县城,回来后给村里人讲了好长时间,全村的人都在劳作之余,伸长脖子听爷爷讲外面的世界,觉得爷爷把人活下了,是见过世面的人。就这么短短几十年,村里的变化太大了,好多人不安分于一亩三分地,热衷于出外打工,他们用挣回的钱去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坐地铁、高铁、飞机……这一切变化也是归功于路。没路,就没有这些快速的可供远行的工具,心里想得再美,也无法实现。
其实,风有风的路,鸟有鸟的道。唯有树,表面上看好像没有路,一生一直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离开半步,像爷爷那辈子人一样,哪里也去不了。其实树也有树的路,树依靠自己的果实和叶子,走了好多路。家乡的苹果、核桃、黄花菜远近闻名,它们远走他乡,用它们走过的路,回报了曾经哺育过它们的乡人,就像我们这些村里年轻的一代人,通过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在城里谋了职业,成了家。这是一条艰辛的路,这条路我们走踏实了,走远了,我们替父母走到远方,看了外面的世界,父母就高兴,就觉得活得有滋味,日子有奔头了。子女是父母心中的路。
有关路的很多俗语,道出了做人的道理。譬如,不走的路要走三遍。譬如,天晴修水路,遇事早谋划等。在我小时候,这些俗语大人们常常给我们提起,教育我们如何做人做事,可以说正是这些俗语,让我们在幼小的心灵里明白了事理,也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引导我们走正路,做好人。
路,无处不在,但每一步都得走好,走踏实,才对。(惠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