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
大坝
有着市井气息、人间烟火的地界最能聚人气、抓人心,大坝就是其一。
大坝,是兰州市西固区人对一处菜市场的称谓。大坝紧靠着南山一条由西向东的排洪沟。最早,大坝是用来拦截南山上偶尔脱缰野马般涌下的洪水的。随着南山的绿化,荒瘠的、丑陋的土山摇身变成了林木繁盛、俊朗的青山。慢慢地,洪水已成了历史,常年只有一缕浅浅的、清亮亮的、温顺的溪水,蜷缩在沟底,静流不息。不知何时,大坝演变成了菜市场,其拦洪的作用反倒退居次之,近乎被人忘却了。
对于西固人来说,大坝,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地方。
不论春夏秋冬,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坝,西固人的市井生活便从小贩的吆喝声中开启了。
这座高不过四五米,长不到两百米,窄的地方仅有七八米,宽的地方也就十来米的大坝,委实称不上壮伟,也难负“大”字;但是,坝上经营的商家何止百户,聚集过的人何止千万。
每天一大早,四面八方的人向大坝涌来。一时间,窄窄的坝上,满满都是做买做卖的人,挤挤挨挨,稠密壅塞,空气似乎也变得黏稠了,感觉全西固的人都来了,连商贩们声嘶力竭的吆喝声都无法穿透这厚实的人流。这让人一时想到了苑池里争食的锦鲤、蜂房里涌动的蜂群。坝上,满满都是新鲜的货品,攀附着大坝的走向,架子车、三马子、农用四轮以及凳子支起的板子上,摆满了水灵灵的菜蔬、鲜活的鱼虾鸡鸭、鲜嫩的牛羊肉、品类繁多的干鲜果品,似乎大地上的收获都集中到了这里,大坝满溢着生活的气息。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大坝也是这样,大坝演化成人气兴旺的菜市场,我猜度与南山上的农家密不可分。有闲暇工夫了,一堆自己家地头刚刚刨出来的土豆,院坝里摘下的几把豆角、几根黄瓜,还有几颗圆滚滚的西红柿,都还带着土地的湿气、清晨的露水呢,怪心疼的模样,被农家粗糙的大手塞进了手缝的兜子里。农家在大坝水泥地上就手铺上一条皱皱巴巴的编织袋和几张废报纸,将新鲜的、嫩嫩的果蔬摆在上面,眼巴巴地等着大坝上晨练的人顺道把菜买走。由于都是自个家地里长的,农家就卖得便宜,随便着换上些零花钱,以接济家用。
最早在大坝摆摊的人是谁,已不可知,但是,这里的菜蔬新鲜、便宜,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渐渐都知道了。起先光顾大坝的多是些退休赋闲在家喜欢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渐渐就有了尚在青壮年的上班族,接着连追求时尚和品质的小伙、大姑娘也成了这里的常客。最初,上大坝(西固人都这么说),人们都是走着去、走着回来,重在锻炼,买菜是次要的;后来,有了骑自行车、电动车的,甚至还有开车的,买菜倒成了主要的了。开车的人,远远地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大包小包的多买点、买全乎,既买个新鲜,又省了体力,还省了钱呢。有人大包小包地买,有人转了个圈,却空手回来了,可是,第二天还去转,图的就是个好心情。
兰州市“十大公园”之一的金城公园,兴建后与大坝毗邻。双休日,在金城公园锻炼、赏游完了去大坝买菜,成了很多西固人的标配。大坝被人们用嘴、用脚贴上健康、愉悦、便利的标签,传得越发远了,西固区以外的人也有慕名过来买菜的。
随着大坝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气,诸如精心种植、远高市价的孟家山西红柿、柴家台黄瓜这些能吃出儿时味道的蔬果,也出现在了大坝。
以前我买菜少,不关注从哪能买到新鲜、便宜的菜品;后来,经常买菜了,也就知道了大坝的名气和大坝的“名菜”。第一次在大坝将信将疑地买了几斤孟家山的西红柿,我问女摊主:“你家的西红柿怎么比别家贵得多?”摊主操着一口地道的兰州本地话自豪地说:“我的伟刀(味道)好。”“为啥好?”我追问。她说,种子好,又是旱地里栽的,施的还是绿肥……买完菜,一进家门,我就急忙洗了几个孟家山的西红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放进嘴里……牙齿磕开表皮,我的味蕾立即苏醒了,一股西红柿特有的香味由口腔直冲脑际,刹那间,一道记忆之门被重重地打开了……而微酸、多汁、清新的西红柿味道,也就幻化成我头脑中挥之不走、抹了不去的味道印痕。在大坝,我还经常买一位老太太卖的柴家台黄瓜,一个精瘦男人卖的出油大、不太咸,刚煮好出锅、有些烫手的咸鸭蛋……
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着的,大坝也逐渐从单纯的菜市场向综合市场转型。在大坝中间、横跨排洪沟,有一座沟通南北的桥,把大坝一分为二,西边是菜市场,东边就成了综合市场。综合市场里卖的东西杂,不仅有皮鞋、皮带、袜子、衣服裤子、床上用品和女人的内衣内裤打底裤等服饰用品,还有药材、箱包、石头镜子、香纸、电池、灯泡、跳广场舞的歌单和存储卡等杂货以及现磨的香油和杂粮;甚至,还有给人去痣的、为人弹棉花的。在市场逛饿了、逛累了,把该买的东西买全了,你也可以坐在仅能摆一张桌子的小店里,喝一碗馄饨汤、吃一碗臊子面,或者品尝一下兰州酿皮、武威面皮,再不就吃上一套标价9元9的擀面皮加肉夹馍。吃罢了,抹个嘴,那个爽劲、满足感,是会让人能咂摸出幸福滋味的。
一个刚交白露的星期六早上,不到九点,我去大坝买菜。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买菜的人。许多人已经买完菜往回走了,他们有的提着无纺布兜子,兜子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菜,兜子里的几根笋子把叶子不安分地露在外面;没准备兜子的汉子,就左手提一袋子菜,右手提一袋子菜,胳肢窝里再夹一捆葱,看神情像得胜而归的将军;还有的大嫂提溜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就装着两个西红柿、一把把豆角……还有人和我一样正往大坝去呢,拉着个简易拉杆车慢悠悠地往前走;还有的是两口子,手紧紧地拉着,迎来周围艳羡的眼神。
在大坝,能经常遇上熟人。有的在单位一个星期也没机会照面的同事,碰巧就在大坝遇上了。两个人手握在一起,少不了盐淡盐咸地扯上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
“两块两块,南瓜南瓜一个两块;便宜了、便宜了,石榴十元两个……”还没到大坝呢,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就远远地传来了。
我买了几样菜,在买了几斤梨后,却把买的荞粉遗落在了客货车上。刚转身走呢,卖主就急忙喊我。这时我才知道,拉着小车、准备无纺布兜子的好处了,这也是只有认真投入了生活的人才能积累下的经验呢。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抹不去的城市记忆,而大坝正是让我牵肠挂肚,让内心产生许许多多柔软和温情的处所,也是让我喜欢这座城市的地方。
□钱双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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