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俚俗味"的八沟一河 默默滋养平凉古城一千多年
原标题:《泾河传》连载之五
八沟一河润平凉
□景颢
颉河与泾河交汇处的八里桥南不远,一座诞生了已有5亿多年的古老山脉,像一位神态安祥的老人,静静地注视着山脚下一座千年老城。这座古老的山脉,就是太统山!山下的那座城,就是平凉城!
平凉这个名字的出现,最早缘于公元4世纪,前秦主苻坚以武力平定西凉的一场战事。其时,南北朝互相对峙,前秦主苻坚是北方大地上最有力量的君主,他平定凉州割据政权的这次军事行动,产生的直接成果至少有两个:位于今河西走廊东部凉州(今武威)的前凉政权被平定;位于今泾河流域的陇东大地诞生了一个郡级建置——平凉郡。还有,这场战争的副产品,是在我国的古代汉语词汇里产生了一个尽人皆知的成语——兵临城下。
平定西凉的事件发生在公元376年,从那一年起,历史上就有了一个平凉。
572年,北周武帝宇文邕在颉河北岸安国镇油坊村原泾阳县旧址设置了平凉县;717年,为躲避吐蕃人的烧杀攻掠,唐代把平凉县城由油坊村移至平凉城东,今柳湖镇保丰村所在的三角城;791年,唐泾源节度使刘昌奉命在泾河南岸的坡地上新建了一座平凉城,这就是现在的平凉城。从那时起,“先有三角城,后有平凉城”的说法在平凉不胫而走,流传了一千多年。
唐代平凉城的地理位置非常独特,它既没有遵从古时城池选址时恪守的山之阴水之阳的风水理论,也没有选取依山傍水、避风向阳的泾河北岸,而是选择了泾河南岸隆起的一块条状台地。这自然与当时泾河流域严峻的战略形势有关——当时,吐蕃大军时时袭扰,年年进犯,平凉成为唐朝西部迎战吐蕃的前沿阵地,因此新城选址既要建在易守难攻的高地,又要考虑防水防洪的需要。从地理形势上看,泾河南岸的川道较之泾河北岸更为开阔、更为平坦,方便交通,战略优势更为明显。于是,平凉,这座诞生于战争,又在后来时时经受战争洗礼的城市就在这块接近南山、被数条溪流拱围的台地上,开始了它长达一千二百多年的生命之旅。
平凉城所在的条状台地,西宽东窄,西高东倾,向西与三里原相连;向东,府城止于水桥沟,藩城、紫金城则一直绵延到东湖一带。受西北大气候的影响,虽然平凉地区历来干旱少雨,但平凉城北有泾河绕城而过,城南有太统山发育的“八沟一河”环围,一座西北城池能拥有如此丰富的水系,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平凉城南的八沟一河全部发源于那座5亿年以前从海底升起的古老山脉——太统山,它的年岁甚至比崆峒山还要古老。八条沟由南向北流出,自西向东依次是鸭儿沟、白石沟、甘沟、郑家沟、纸坊沟、水桥沟、任家沟、羊渠沟及大岔河,最后全部汇入泾河。其中,鸭儿沟、野猫沟、甘沟3条溪流在平凉城西,直接从城西汇入泾河,最靠近古城西门的甘沟河,紧紧擦着平凉城西来远门流过,成为平凉西城墙天然的护城河,沟深水长是其主要特点;其他5条小溪均在城南交汇,从南城壕绕城而东流,拱卫的是南城墙。随后折而向北,从中山桥穿城而过,流过城东和阳门,也是充当了护城河的角色,最后北流入泾河;最东面的是大岔河,如一条玉带缠绕在平凉城东,直接注入泾河。不知是天造地设,还是机缘巧合,八沟一河从西、南、东三个方向将平凉城紧紧围裹起来,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在后来的一千多年里,在那个冷兵器时代,这些河水被巧妙地利用和改造,成为平凉城防御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而泾河似乎是有意为八沟一河的表演腾出了场地,从八里桥开始,她就远远地避开平凉城,安静地从北山根的虎山脚下逶迤而过,波澜不惊,悄无声息,似乎是有意地要为平凉城的辗转腾挪让渡出空间。
八条沟,记录着平凉城曾经的过往。八条河,谱写出八水润平凉的诗情与画意。
鸭儿沟,在八沟之中最为靠西的上游,沟垴深入到太统山与麻武山相接的三道沟,水质最为优良,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这里成为平凉城区最早的水源地。1996年鸭儿沟垴第一次打出地下水,修建水厂时,我作为报社的记者实地前去采访,水桶粗的一股水冒出地面有三四米高,雪白雪白,让人心生欢喜。
野猫沟,在城西三里原与天门原之间,沟不深,水亦浅,由于干旱,后来直接成为季节河,夏秋雨季来临,则有水流淌,若到冬春,则完全干涸,是八沟之中最不起眼的一条。
甘沟,源头深入到太统山深处30多公里,因为水大流长,当地的老百姓把她叫水沟,后来水干了,就叫她甘沟,其实就是干沟。名字的改变,其实反映的是一条河流的历史变迁。甘沟由于直接发源于太统山深处,流程长,每次暴雨过后,洪水从太统山深处刮出来的石头铺满河床,大者如牛如羊,小者如斗如拳,雨过天晴,正午的太阳光一照,满河滩白花花的一片,令人触目惊心。也许正是由于甘沟河水太过威猛,太过霸气,把太统山太多的土和石搬运到泾河川来,于是河床日渐隆起,显得比其他地方都要高,成为平凉城西名副其实的“地上河”,由南而北,端直把远道而来的泾河逼到北面的虎山脚下,倒为泾河南岸拓出大片平阔的川地来。
郑家沟,住户中多郑姓,曾经有人把它与《水浒传》里描写的北宋时渭州城州桥下卖肉的郑屠户联系起来。唐代末年,被吐蕃攻陷的渭州,从渭水河畔乔迁到泾河边的平凉城来,直到宋代末年,平凉还被称作渭州。如此看来,《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郑关西时,真有可能在平凉。但这毕竟是小说,情节是虚构的,场景是人设的,无法将其与现实联系起来。真实的情况是郑家沟所在的土坝村,因为长期遭受水患,民国时候曾在沟里筑起了几道挡水的土坝,有头坝、二坝、三坝之说,土坝村的名字即由此而来。在沟口,有一座著名的圆通寺,由于紧临城区,一年四季香火旺盛,每月初一、十五,香客盈门,紫烟袅袅,晨钟暮鼓,不绝于耳。
纸坊沟的名字自带书卷气,文化味儿最浓。其起源最早可追溯到明末清初,大量制造土纸的作坊麇集于此,民国时达于鼎盛。大概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抗日战争烽火连天,日本人的铁骑逼近潼关,很多人认为西安会失守,因此陕西、河南和山西的一些客商和官宦人家纷纷携家带口,到平凉置办产业。一时间,各色人等云集平凉,十里长街商贸繁荣,甚至出现了老一辈平凉人津津乐道的河南梆子与西府秦腔唱对台戏的盛况,被时人称为“风搅雪”。这是近代平凉历史上一段难得的黄金时段,也是平凉城畸形发展的繁荣时期,小小平凉城人口骤增,城里住不下,生意人便大多数集中居住在南河道一带。纸坊沟两边则集中了大量的私人作坊,其中尤以纸坊数量为最,这条沟也因此被称作纸坊沟。直到今日,一些自幼生活在平凉的老人还依然能回忆起六七十年前纸坊沟里的热闹岁月。贾平凹在他的长篇小说《山本》中,一开始就描绘了一个南面有纸坊沟、北面有虎山的小城,其实就是以平凉作为背景的。1945年以后,随着抗战结束,那些前来平凉蹭生活的外地商贾们纷纷离去,纸坊沟也恢复了昔日的宁静。接近沟口的台地上,有一座二郎庙,天下的二郎庙很多,供的都是二郎神杨戬。偶尔去游,我总会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篇有趣的《二郎庙碑文》:“二郎者,乃大郎之弟,三郎之兄而老郎之子也。夫人皆有死,二郎人也,于是二郎死,于是有二郎庙。庙前有大树,人皆曰树在庙前,而我独曰庙在树后,左钟楼,右鼓楼,钟声当当,鼓声咚咚,是为记。”这文字幽默得可以,一看就是民间高人的手笔,但描写的显然不是此处的二郎庙。
水桥沟又叫浚谷,这是一个古老的河沟。赵时春生活的明代,就已经有了浚谷的称谓,“阔及步,源达三十里,入于泾”。平凉人常常引以为傲的赵时春,1509年生于平凉城南的浚谷村,字景仁,号浚谷。1522年13岁中举,18岁中进士,任兵部主事。他官最大时做到四品,却一生宦海沉浮,经历坎坷,三次被征用,三次被罢免,为朝廷效力的时间加起来不足十年。第一次、第二次是因为直言被免官,第三次是因为用兵草率被罢黜。赵时春一生的官场遭际,真正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对赵时春个人来说,当时的遭遇多少有点令人遗憾,毕竟这官做得一点也不爽,但对于明朝的文学史,乃至于对后来整个平凉的历史来说,却是因祸得福。世上少了一个平庸的官员,却多了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他被罢官后回到平凉,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终老平凉,赋闲在家16年,期间写作了大量的诗文,编撰了后来被誉为“关中十大志书”之一的《平凉府志》,为家乡留下了一笔丰厚的文化财富。他的诗气势宏伟,辞章瑰丽,颇得时人好评,以旷世诗才跻身明代嘉靖八才子之列。赵时春居住的地方,是水桥沟的一个分支——红照壁沟,据说赵时春家里有一块红照壁,这个沟因此而得名。500多年前的水桥沟,溪流淙淙,薄雾蒙蒙,烟云缥缈,绿意盎然,所以在赵时春的笔下,“浚谷烟村”就成为平凉八景之一,与崆峒晓翠、泾渡石虹、龙泉滴珠、太统屯云、天台夜月、柳湖晴雪、槐荫塔影一起,成为那一时代平凉城的真实写影。
大岔河是平凉城最东面的一条河,是唯一叫河而不叫沟的,足见其规模。大岔河发源于麻川,谷深林幽,溪流沉静,两边石壁森然,高可十数丈。又有分支老林沟,发源于峡门乡与麻武乡交界处,沟内林木繁茂,花草丛生,飞瀑流泉,比比皆是,沟壑纵横,成岭成峰。除了有丰富的草山和林木资源,还有凤凰嘴、牛鼻子山、二郞担山等自然景观。其间最引人入胜的是10多处天然瀑布,为平凉城近郊所罕见,是人们休闲郊游的好去处。大岔河道平坦宽阔,河水径直入泾,川道处于平凉至天水的交通要道——天平公路上,近年有史学家实地考察后认为,大岔河东口与泾河川道交接处,曾是先秦所设的乌氏县城所在地;清朝末年陕甘总督左宗棠坐镇平凉时,曾在大岔河两岸安置回民数千人,从而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平心而论,平凉城八沟一河九条水,声名都不大,有的名字甚至有点俚俗野趣,但她们却都来自海拔2300多米的太统山岩层深处,水流清澈,水质优良,滋养了平凉古城一千多年,水养城,城依山,山水相依上千年,在平凉当地的老百姓中有很好的口碑。
(平凉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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