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学术铁军·第1期】张德芳:“简”阅人生 “牍”有滋味
西北角·中国甘肃网记者 宋芳科
提笔为《简牍楼札记》写下序言,甘肃简牍研究学者张德芳如释重负,从事简牍研究三十余年,在他们这一代学人手中,甘肃省出土的简牍,除悬泉置汉简外均已整理结集出版,圆了几代简牍学者接续奋斗的梦想,为全国乃至全世界学者继续深入研究甘肃简牍奠定了坚实基础。
无悔的人生选择
甘肃是简牍大省,从1907年敦煌汉简发现打开尘封宝藏,在跨越百年的时光里又出土放马滩秦简、居延汉简、马圈湾汉简、肩水金关汉简、悬泉汉简等8万多枚简牍,成为比肩敦煌学的甘肃名片之一。
张德芳就是甘肃简牍的读简人之一。
1993年,还在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供职的张德芳迎来了一次人生选择。当时,有两份商调函放在他案头,一份是调往省政府体改委(现发改委),一份是省考古研究所,通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张德芳选择了省考古所。
作为甘肃文化的世界名片,敦煌学自1978年火起来后,一直是学者研究的中心,长盛不衰。同样作为甘肃文化名片,简牍却默默无闻,特别是作为汉简大省,甘肃出土了7万余枚,占到全国出土汉简的82%。可是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出土的汉简依然被束之高阁,没有充分利用,学界呼吁研究保护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是坐冷板凳,也要研究甘肃简牍,从某种程度来说,甘肃简牍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张德芳谈及当年的选择,与这些“竹片木屑”打交是作为一名学者的责任,同时也将打开新大陆。
简牍浩繁复杂,每一枚都是无价之宝,张德芳和团队小心翼翼侍弄着这些宝贝,在当年数码产品并不普及的情况下,一笔一画为每一枚简牍留存了最初的档案。
“先是清理简牍,然后描绘简牍的样子,如果残缺就按照残缺的形状原模原样描绘,然后将简牍的材质、文字、长宽等身份信息都填写完整。”翻阅老师手绘的简牍档案本,西北师范大学博士生韩锐深感老一辈学人的严谨,在他们笔下,甘肃的简牍渐渐清晰。
接下来就是红线方格本出场,这个本子不再要求对简牍的形状进行记录,却对简牍中出现的字体有了更清晰的研究,还有红笔标出的文字也是对简牍的释意。
“简牍穿越千年带来古人的讯息,但是万事都有遗憾,就比如有些简牍字体缺失了,有些片段残缺了,这些残缺的部分到底说了什么,就是老师用红笔描述出的文字。”韩锐继续解释读简过程,张德芳的很多研究属于后者,通过反复研究猜测将简牍内容还原。
当然很多残缺需要仁者见仁,反复探讨,这也是简牍吸引学者的魅力所在,甚至还有很多残缺无法识别,是历史留给人民谜团,需要人们不断去探索。
简牍是甘肃的一本大书
正是这种未解之谜,吸引着全国乃至世界专家的目光,他们迫不及待希望解开甘肃简牍之谜,对甘肃简牍原始资料的整理出版更加期待,无形中这种压力转移到甘肃简牍学人身上。
“我们能说什么,有时候解释很苍白,唯有不舍时光整理简牍。”张德芳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甘肃出土的简牍高质量整理结集出版。
“说了你都不信,我们张老师曾经有一段时间还被怀疑成‘诈骗’的。”韩锐继续讲述发生在简牍学人张德芳身上的事。
那是2002年,红外线扫描机还未普及而且价格昂贵。为了高质量扫描简牍,张德芳从北京商家手中借了一台机器,可是由于扫描量太大以至于迟迟无法归还,被怀疑可能是故意诈骗,直到商家来看,顿时解除误会,双方还成为好朋友。
“简牍是甘肃的一本大书,我们一定要出版好。”如今,来到张德芳办公室,他和团队出版的系列甘肃简牍书籍要用推车来推,半生夙愿终于达成。
简牍楼是现实亦是梦想
《简牍楼札记》是张德芳写这些年研究简牍心得的小书。所谓楼是高深和大,甘肃的简牍数量和蕴含的价值都足以称“楼”。
同时,张德芳还有一个梦想是现实中的简牍楼。
2007年,“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成立,甘肃的秦汉简牍有了专门的保护机构。2012年,甘肃省简牍博物馆成立,但是有简无馆,甘肃的秦汉简牍依然躺在研究中心的仓库里,没有办法向公众直接展示。
“我们出书、建馆,都是希望为甘肃简牍不再束之高阁,可以为研究提供支持。”张德芳如是说。
现在他的简牍楼梦想正在一步步实现,位于兰州马滩地区的甘肃简牍博物馆逐渐露出芳容,未来将成为新的文化地标,向公众展示甘肃简牍。
“其实研究才刚刚开始,甘肃简牍出版发行只是基础工作,有了这些公开资料,甘肃简牍学春天即将到来。”张德芳阐述未来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布局,率先谈到简牍学研究。
在张德芳看来,简牍最好的陈列是讲故事,可是如何讲好故事,其实只有吃透甘肃简牍的意思,才能更好地讲故事,不然故事亦是苍白无力的。
相对传统文物陈列来说,简牍是文字,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去串,才能让参观者感兴趣,而藏在简牍中的文字就是历史的密码,亦是故事的源泉。
在甘肃简牍博物馆编号为T0114①:112A/B的简,记载了龟兹王和夫人途经敦煌悬泉置时住宿情况,显示龟兹王和夫人所居的堂屋在堂上放置有一个八尺卧床,床上有青黑色帷。读懂简牍,枯燥的人物设定瞬间生动,帷帐轻飘间,隐约可见龟兹王和夫人在悬泉置惬意享受的身影。
当然在简牍的世界里还有外交、美食、生活等方方面面,甚至连追捕逃犯的通缉令都有保存,“為人黑色、肥、大頭、少發……長七尺四五寸。”甘肃简牍博物馆的一枚简牍中,一个活脱脱的逃犯形象跃然纸上,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千年之后自己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恶名,简直是“遗臭万年”。
史书上可能记录简单甚至一笔带过,但是简牍记录更生活化,就像讲故事一样生动有趣。这也是张德芳认为甘肃简牍陈列要讲好故事的原因。而从这一角度出发,简牍上的历史文字也会照进现实,比如寻找“一带一路”源头,这也是简牍楼之大的体现。
寻找“一带一路”的源泉
简牍出土于驿站、关隘、边塞、烽燧,是文书、是档案、是关牒,是古人的生活。特别是汉简,反映的是大汉朝的政治、军事、文化生活,详细记录的各个方面的人和事。
沿着古丝绸之路出发,一路出土的汉简就是活着的文物,无声保留了丝路记忆。悬泉置是官驿,居延是边塞,这些地方出土的汉简沿着古丝绸之路串起文化纽带。
“这些简牍反映了中原王朝与西域各国的关系,以及中西文化交流的情况,意义非常特殊。”张德芳认为,在简牍中,古丝绸之路是鲜活的,是可以触摸的。从张骞凿空西域,架起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丝绸之路商贸流通更加顺畅,这些大汉故事以及西域故事都会在简牍中留下印记。特别是在“一带一路”倡议为沿线各国带来共享利益的时刻,知古借今非常重要。只有不忘来时路,才能走好脚下的路。
“2000多年前的汉简里就播撒了友谊的种子,如今‘一带一路’沿着友谊共赢的路继续前行,让交融在历史中找到答案。”张德芳认为,这也是研究甘肃简牍的时代价值。
所以,简牍“楼”是个大课题,张德芳将继续在简牍楼里与古人对话,发掘一个时代的精神价值,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张德芳简介:
张德芳,甘肃简牍博物馆首任馆长、西北师范大学简牍学首席专家、简牍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博士生导师。主持整理出版《肩水金关汉简》《地湾汉简》《玉门关汉简》《悬泉汉简(壹)》《天水放马滩秦简集释》《敦煌马圈湾汉简集释》《居延新简集释》《武威汉简集释》等,参与完成《中国简牍集成》。撰有《敦煌悬泉汉简释粹》《悬泉汉简研究》等多部专著及论文16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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