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少年
周雪娇
“你要写夏天,就不能只写夏天,要写少年隐没梧桐的影子,微风荡过衣裳……”这是去年夏天我在植物园看到一群在篮球场打球归来的男孩子,心中忽有所感写下的句子。
彼时,清晨的阳光跳跃在他们额间,在他们的碎发上闪着金色的光芒,白衬衣在晨风里鼓荡着,宽宽大大、落拓不羁,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来,一个男孩子手上还转动着篮球,那只篮球在他的指尖上,像被施了魔法,滴溜溜地旋转着,好一会儿都没落下。几个人嬉闹着,不一会儿就隐没在了一株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后,在地面抖落一地欢声笑语,青春真好啊!
想起了校园的两株梧桐,那也是属于少年的树。学校教学楼前的小广场,左右各有一片小花园,遍植玫瑰、玉兰和丁香树,从四月起就红紫芳菲一直到初冬季节,而这两片小花园的核心就是各自据守着的两株梧桐树。东边的树下是一片玫瑰和木槿花,西边的树下有一方小鱼池,我最喜欢西边那棵树,随着四时光景不同,树下的光影变幻参差,颇具意趣。
北方的春天多来得晚,夏始春余是梧桐新乳的时节。玉兰花落了,长出了灰绿色的叶子,红叶碧桃开出了一簇簇红艳艳的小火苗,在蓝天里争奇斗艳,唯有梧桐依旧沉默不语,青葱的树皮泛着潮湿,枝头只有一些嫩黄的芽儿。玉兰和碧桃多么像校园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她们把小镜子和口红藏在书包里,把日记和小说藏在同桌的桌兜里,笑嘻嘻地对老师做着可爱的鬼脸,老师问起来,就让那个可怜的谁顶锅。梧桐是少年,开窍得晚,抽芽得迟,闷声不吭地做上一下午数学题,然后在操场上踢球把自己跑成风一样的男子,帅却不自知。
梧桐又名青桐、碧梧、青玉、庭桐……是多么苍绿的颜色呀,它是少年的颜色,也记录着少年的清愁。
一阵春风拂过,一阵小雨洒过,几乎是一夜之间,梧桐就密密层层、绿叶成荫了,团扇一样大的叶片,舒展在微风里,颜色由嫩黄变得青绿。树下有一把柠檬黄的长椅,课间常常有孩子们来坐在椅子上聊天,分享彼此的秘密。孩子们的脚前那一方小池微波荡漾,池中平铺着睡莲,有无数红色的小金鱼优哉游哉,快活地游来游去。
梧桐树高大、健壮,树叶圆润柔美,于飘逸中自带浪漫气息。如《诗经》中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是在中国文化中流传已久的一句格言。种在学校里的梧桐树,一定也承载着这一美好祈愿。
盛夏清晨早自习,我常常对学生们说:“愿意到花园里去自习的同学请随意!”话音未落,呼啦啦下去一大片。隔着透明的窗玻璃,我看见绯红的朝霞里,他们在梧桐树下或坐或蹲,琅琅有声……
哪怕他们没有真的在读书,那就让他们看一会儿校园的鱼吧,或闻一闻花香,再或者感受一下夏天早晨的风,让他们多年后回忆起母校时,还记得校园里有一棵那么美的梧桐。
盛夏的梧桐一如少年的热情,叶片稠密,洒下一片阴凉,不单单学生们爱来树下读书,那些蜘蛛、小蜜蜂和蚂蚁们也常常来。蜘蛛们会在树下的紫叶矮樱上织一张大大的网,来标榜自己对这片领地的喜欢,可不一会儿就会被来池塘边看小鱼的小娃娃们戳一个大窟窿。那是放学来校园的学校老师们的小娃娃,他们也喜欢在梧桐树下坐一坐。
毕业季来临了,照毕业照那天,男孩子们穿着洁白的衬衫,黑色西裤,一下子成了大人的模样。女孩子放下了披肩的长发,穿上了长裙短裙,校园里吹起了青春的风。他们簇拥着老师,站在梧桐树下,把自己最灿烂最纯真的笑容定格成一帧风景。在树下那片草坪上,几个少年把班主任抬起来,高高地抛在空中,又落回他们的手里,空气里回荡着快乐的笑声。
没课的时候,我喜欢去那棵树下闲坐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一丝一丝的金线,让人想起无垠的时光,就是由这样的金线银线织成。梧桐不语,只赠与我一片阴凉,洁白的桐花摇曳着,散发出淡淡清香,突然间心怀感恩,自己拥有这么美好的一份工作,忙碌着也享受着,和一群天真无邪、活力无限的孩子在一起。
秋风一起,桐叶渐渐变黄,翩翩零落。哪里有比校园更安静的地方呢?除了孩子们唱歌的声音、读书的声音,在操场奔跑呐喊的声音,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恐怕就是梧桐上的风声—甜蜜的、朦胧的,裹挟着草丛里虫儿的叫声从树叶上传来,忽远忽近,时而绵柔,时而飒飒簌簌,在秋天的黄昏或夜晚,吟唱着一首低沉而娴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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