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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简牍“热”现象背后的“冷”思考

2024-05-28 12:01 来源:央广网

  在纸张发明前,简牍是中国最普通、最常用的书写载体。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称:“简,牒也”,“牍,书版也”。简牍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存,见证、承载着悠久历史。2023年9月,甘肃简牍博物馆建成开放,这是目前我国汉简藏量最大的专题博物馆,也是全国唯一的省级简牍博物馆。建成开放以来,甘肃简牍博物馆持续数月热度不减,单日最高游客接待量近7000人次。当年10月25日,简牍博物馆联合央视频推出“夜游博物馆”直播活动,直播当晚全网总播放量超过200万次。今年春节期间,简牍博物馆与全球首部洞窟式沉浸体验剧《乐动敦煌》联动,热度再次爆棚。近期,甘肃简牍博物馆获评为国家一级博物馆,同时,其“简述中国”展荣获2023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展览精品奖。原本比较小众的甘肃简牍,为何迅速蹿红成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笔者以此为题,对有关部门和机构负责人、相关领域专家学者及融媒体平台负责人进行了访谈,从社会学和传播学等视角进行分析研究,形成了一些初步的认识和思考。

  一、甘肃简牍“热”现象何以形成

  (一)得益于良好的大环境。2012年以来,中国站在新的历史方位,从留住文化根脉、守住民族之魂的战略高度关心和推动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工作。“文物承载灿烂文明,传承历史文化,维系民族精神,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深厚滋养。保护文物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一重要论断,已成为全国思想界文化界的共识。国家将博物馆教育纳入国民特别是青少年教育体系,持续完善博物馆免费开放政策,我国90%以上的博物馆实现免费开放。近年来,甘肃省委、省政府始终把文物工作摆在重要位置,从政策、资金、人力等方面全面发力,以新发展理念全面构建保护利用新格局,以创新实践写就引领时代的文物保护利用“甘肃方案”,文物保护利用工作取得喜人成效。甘肃省文物工作者围绕“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来”目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活化利用、传承发展,以独具特色的多样“甘肃路径”,让宝贵历史文化遗产绽放时代光彩,焕发时代活力。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建成开放和简牍这一“冷门绝学”走向“大众显学”,正是甘肃省文博事业蓬勃发展的生动体现和真实写照。对此,甘肃的宣传部门、文旅部门及省博物馆等单位有关负责人感受深刻,说起文化思想、文化自信、文化建设引领甘肃,文化文博视野发展的措施和成效,他们如数家珍。

  (二)得益于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不仅包括更高品质的物质生活需要,也包括更丰富的美好精神文化需求,这也是甘肃简牍持续走热的深层次原因。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们正在见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越来越多的人希望深入了解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了解中华民族的历史底蕴及其创新伟力。近年来,公众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兴趣日趋浓厚,文博火爆,文创风劲吹,传统文化题材影视、综艺爆款频出,汉服、中医、戏曲甚至八段锦,这些过去似乎只为老年人专属的古老“宝贝”,日渐成为年轻人的新宠。“考古热”“博物馆热”“非遗热”“古籍热”等等这些文化现象的兴起,正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焕发蓬勃生机的生动写照。

  (三)得益于自身丰富的简牍资源。甘肃是我国简牍大省、汉简之乡,出土简牍数量大,地域范围广,时间跨度长,简牍资源优势得天独厚。自1907年在敦煌首次掘得简牍以来,百余年间先后在敦煌、居延、武威、天水、甘谷等地出土简牍40余次,包括了秦、汉、晋、唐、西夏5个时期的简牍,出土汉简6万多枚,占全国出土汉简总数的半数以上,成为研究两汉时期政治、经济、地理和交通的第一手资料。甘肃简牍博物馆内现有藏品50129件(组),包括从秦代至魏晋时期的简牍近4万枚,以及与简牍相伴出土的纸张、纺织品、木器、漆器、铁器、骨器、陶器等文物1万余件,三级以上的珍贵文物共31935件(组),其中一级文物1679件(组),珍贵文物数量排名全国第20位。数万枚简牍,详细记载了两千多年前古人屯戍劳作、衣食住行、往来书信等丝绸之路上的点滴故事。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展览全面展示了简牍发现的历史、简牍中的丝路故事、汉代边塞人的日常生活、汉简中蕴含的书法艺术等,全面、生动地展现了甘肃简牍里的丝路文化与中华智慧,可以说是记录西北边塞生活的“百科全书”。敦煌悬泉置遗址出土的里程简,证明了汉代从长安到天山廊道路网的存在,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申遗成功提供了重要的史实根据。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所长郑炳林教授和甘肃简牍博物馆相关负责人对甘肃简牍研究保护利用的前景信心十足。

  (四)得益于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守正创新。甘肃简牍博物馆创新文物展陈方式,突出简牍整理研究,开展多样文化活动,让“冷门绝学”走近大众,让简牍文物更好地“活”起来。简牍本身的观赏性不强,作为展品最大价值所在的简牍文字,观众又很难直接解读。因此,甘肃简牍博物馆运用多种方式让简牍“活”起来。走进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展厅,生动有趣的描述随处可见,文物简介不再是“一本正经”的严肃面孔,还多了些许活泼的味道。短视频还原简牍考古发掘时的情景,微电影讲述着一个戍卒的思乡之情和回家之路,动画短片生动讲述边塞的故事。展馆中还设有多种互动游戏:观众输入信息,可以生成自己独一无二的出关凭证——“符传”;举起弓箭射靶,体验戍边将士的“秋射”考核等丰富多样的展陈方式,充满趣味,带着温度,让简牍近距离走近观众,为人们带来知识的满足和艺术的享受。甘肃简牍博物馆精心策划社教活动,多维度传播简牍里的中国故事,着力打造“简述中国·牍懂丝路”系列主题社教活动品牌。围绕传统节日及节气时点开展“百人写简牍”“秋月映山河·简牍话团圆”“节气话情长”等社教活动近20场,通过沉浸式体验简牍的编联与书写等,将传统文化以观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行多样化表达。同时,简牍博物馆通过产品联名、异业合作、商业快闪等模式,开发了“大道至简”“永年”“字有声”三个IP,生产了“永年”漆器套装、汉字有声·便携式茶具、香牌、手帕套装、羊绒围巾、简龙毛绒玩偶、徽章、帆布包等文创产品,满足不同群体的差异化需求。

  (五)得益于各类媒体平台的大力推介。甘肃简牍博物馆开馆以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物报》《香港文汇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多个频道、甘肃卫视、陕西卫视、新疆卫视、深圳卫视等各类媒体,作系列报道或专题报道累计300多次。甘肃简牍博物馆开设微信公众号和抖音号等第三方账号,基于不同新媒体平台的定位,紧跟热点,围绕以“简”述中国作世界表达这一主线,挖掘并阐释简牍里的中国故事,持续推出系列融媒体精品,获得较好的传播效果。同时,甘肃简牍博物馆积极参与由中央网信办网络传播局指导的“简牍中国”网络主题活动,以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同先贤对话,向文脉溯源,该活动被评选为2023中国正能量网络精品。此外,甘肃简牍博物馆协同配合陕西卫视“星空传奇‘简’述丝路2023丝绸之路万里行”活动、央视频“夜游博物馆”等大型直播宣传,以及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上海广播电视台东方卫视中心、哔哩哔哩等拍摄的《长城之歌》《大敦煌》《何以中国》《亘古文明》等大型纪录片的制播。

  接受笔者访谈的专家学者在前述之外,还从不同角度谈了一些真知灼见。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复旦大学顾东辉教授,天津市侨联原常务副主席、南开大学陈钟林教授,中国社会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陈涛教授,“别现代主义”理论创始人、上海师大王建强教授,深圳大学敦煌艺术创新研究中心主任陈振旺教授等多位专家学者,和甘肃文旅、文博单位相关负责人结合博物馆的几大功能,联系经济社会发展阶段性特征,分别从文化觉醒与认同及文化自信、国民文化素养的提高、环境体验、社交互动、符号消费、神圣性追求或炫耀性消费、补偿性需求、休闲空间、消费降级、网红效应、创新性传播等角度,对近年来全国博物馆“火爆”“走红”等现象做了许多精辟、独到的分析。

  二、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仍然面临着许多困难问题

  实践证明,越是“热”的现象越需要“冷”的思考。甘肃简牍的走红、爆热固然可喜,但简牍保护研究中存在一些结构性的困境和问题同样不容忽视。

  (一)学术壁垒高。对普通人来说,不同于其他观赏价值较高的文物,很多简牍内容往往晦涩,学术门槛很高,简牍学也因此一度成为绝学。在当今的融媒体时代,对简牍学的弘扬仍缺乏创新的传播方式和手段,大众对简牍文化及甘肃简牍的认知与了解仍然不够,使得大众参与感、体验感不足,难以拉近简牍与大众之间的距离,甘肃简牍博物馆也还没有成为甘肃旅游的新地标和兰州文旅的新名片。如何让简牍“开口说话”,推动简牍学这门书斋绝学走向大众显学,更好承担起普通大众与历史文化间的桥梁作用,成为摆在简牍研究者、保护者面前的重要课题。

  (二)专业人才匮乏。目前,甘肃简牍博物馆初步建立了一支专业涉及简牍学、历史文献学、文物与博物馆学、文物保护等专业的研究团队和包括管理人员在内的人才队伍。甘肃简牍研究团队最早主要是以甘肃省博物馆为中心的团队,当时的考古队隶属于甘肃省博物馆,后来博物馆和考古所分开之后,研究人员分属两个单位,甘肃省博物馆几位老专家就是研究居延汉简的。甘肃简牍博物馆除了两任原馆长等个别几位专家之外,高水平的研究者还很少,与简牍大省的地位不相匹配。简牍博物馆与兰州大学文学院的读简班缺乏相应的教师指导,主要依靠甘肃简牍博物馆带领学生进行相应的释读,完成教学任务。西北师范大学虽然成立了汉简研究院,但研究人才十分紧缺,他们主要从原简牍馆聘请个别退休专家作为研究主力,教师中只有极个别人是研究汉简的,人才队伍建设短期内无法满足简牍学研究的需要。

  (三)保护修复任重道远。一方面,简牍的许多材料未能得到及时有效保护、整理与研究,再加上出土文物的脆弱性,一旦保护和整理工作不能及时进行,将有可能永久损毁,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另一方面,除了保护已出土的简牍,还要随时迎接新出土的简牍,随着简牍文献出土呈“井喷”之势,也出现了简牍“排队”等待保护修复的现象。同时,由于简牍缺乏集成性的整理成果,图像、释文版权较为分散,整体数字化水平不高,在资源整合、技术运用、功能迭代等方面与深度融合发展的目标还有不小差距。

  另外,受访者普遍认为,文博、文物的研究和推广普及,应该坚持严谨求实的科学精神,研究解读要“小心求证”,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故宫博物院院长王旭东等专家学者强调,历史文化遗存要引领高质量的文化旅游,应当坚持引领而不是迎合甚至媚俗。许多人认为,在充分肯定成绩的同时,还应该清醒地认识到,甘肃简牍的研究保护利用在实现持续高质量发展上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

  三、甘肃简牍“热”现象可持续发展的建议

  但如何避免甘肃简牍“热”现象昙花一现,需要结合实际、遵循规律,多措并举、久久为功。综合有关负责人和专家学者的意见,提出5个方面的建议:

  (一)推动冷门“绝学”大众化、通俗化。积极策划精品展览,为观众提供精彩的文化盛宴,在不断完善“简述中国”四大基本陈列展览的同时,引进优质外展,不断丰富和满足观众多元化的精神需求。借助科技手段,着力打造智慧化博物馆。立足“行业馆+科技馆”设计理念,充分发挥数字优势,推动简牍文化传播更具趣味性和生动性。优化公共服务,提升服务质量,以更好地满足公众需求为开展社教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依托线上数字展,挖掘馆内丰富的文博资源,通过互联网技术,以更加通俗的方式,增强观众与数字简牍信息的互动性,为观众带来更丰富、更生动的参观体验,多维度传播简牍里的中国故事。

  (二)提高简牍保护研究水平。落实中宣部、甘肃省委宣传部“繁荣发展简牍学”重大部署,依托兰州大学和西北师范大学,在简牍研究这门国际显学中发出更多“甘肃声音”、作出更多“甘肃贡献”。拓展简牍学研究的视野,补齐碎片化短板,综合运用汉简、敦煌文献等各类档案材料等,开展丝绸之路、中外关系、西域历史等相关研究,让附着于文物之上的精神内涵不断提纯,与当下碰撞出新时代的思想火花,以高质量研究成果为简牍文化传承弘扬提供坚实的学术支撑。借鉴敦煌研究院的经验做法,持续推进可移动文物预防性保护工作和馆藏文物数字化采集工作,开展数字文物保护、技术应用和业务模式等前沿课题研究,稳步推进简牍文物数字化储存、信息化管理和规范性保护,打造优质数字文物保护内容产品。运用大数据、AI等方式,搭建简牍文物数字化整合信息研究平台等,促进简牍安全保护与现代科技融合创新,实现数字资源的活化利用与多元化的创新性发展。同时,甘肃省简牍博物馆应当沿着通力协作的路走下去,推动简牍文献的整理研究,如此才能产出更多更好的成果,为中国古代文明的探索之旅和新时代的文化重建贡献更大力量。

  (三)加强专业人才队伍建设。在甘肃全省范围内遴选符合简牍学领军人才基本条件或具有发展潜力的高层次人才,作为领军人才重点培养。支持甘肃简牍博物馆招聘引进国内外简牍领域高层次人才。针对简牍人才成长周期长、实践能力要求高、成果业绩显现慢的特点,创新“简牍保护研究项目+人才”培养模式,发挥简牍保护修复项目和修缮工程聚才、育才优势,通过师带徒、“匠”带“兵”的方式,培养一批甘肃省内名匠、简牍修复师等简牍学方面的“中坚力量”。积极推进与故宫博物院等文博机构,兰州大学、西北师范大学等院校的战略合作,实施简牍研究保护中青年骨干人才培养计划。鼓励更多有条件的甘肃省内高校开设简牍研究保护修复相关专业,适度扩大招生规模,完善培养体系。同时,通过与高校及研究机构联合办学、联合开展人才培养、在职进修等多种路径,为在职专业技术人员继续学习深造、提高业务能力创造良好条件,推动行业整体技术水平不断提升。

  (四)增强简牍文化传播力。在做好馆藏文物保护整理研究的同时,深度挖掘简牍背后的历史文化,突出甘肃“汉简之乡”的特色,以主流媒体权威话语为依托,充分利用新媒体技术,创新报道方式和手段,全方位、多渠道、立体化地还原简牍背后的故事,将简牍文化及其中的故事以书法、舞蹈、音乐等多种艺术方式展现给大众,推出像舞剧《大梦敦煌》《丝路花雨》一样具有感染力、传播力的文艺作品,将历史智慧以喜闻乐见的形式“简”述给大众,让千年简牍走出“深闺”重焕光彩,让简牍文化深入人心、走向大众。

  (五)加大对外合作交流力度。加强甘肃省简牍博物馆与兄弟省份、“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和地区在文物保护修复、文化遗产数字化、学术研究、人员培训等领域的交流合作。向国家图书馆、中国丝绸博物馆、中国历史研究院等借展文物,推动馆藏文物赴省外、国外参加精品主题特展,让更多的国内外公众了解甘肃汉简文化。办好丝绸之路国际汉学联盟,不断增强简牍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拓展对外传播渠道,加强与国际友好城市的交流,借助海外具有影响力的网络平台开展甘肃汉简文化的国际传播。注重借力和调动各方积极性,发挥文博场所的教育功能、团建和精神文明建设窗口阵地作用,探索与教育部门等常态化开展交流合作新路径,进一步推出研学等各类公益文化活动,充分发挥“博物馆第二课堂”作用,增加公众对甘肃简牍文化及甘肃简牍博物馆的好感度。

  作者:胡潇(清华大学社会学博士、兰州大学传播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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