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博物】秋日话菊
【文化·博物】秋日话菊
文/孙绿绮
我国是菊花的故乡,与菊结缘甚早。古往今来,世人偏爱菊花,赏菊、食菊、咏菊之风,绵延数千年。菊花成为“诗酒茶”中的主角之一,亦成为名人隐士的精神向往。
菊花,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古人称之为治蔷、节花。因秋时五行属金,因而菊花又有金华、金英、金蕊、金钿、帝女花等别名。
菊乃“花中隐士”,又与梅、兰、竹合称“花中四君子”。炎黄子孙自古就对菊花寄予了丰厚的情感,使其与民族文化深深结缘。
菊花
菊花古称“鞠”。宋·陆佃《埤雅》曰:“菊本作蘜,从鞠。鞠,穷也。”秋风瑟瑟,百花肃杀,唯菊独占秋阳,可谓是傲霜之花。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菊花起源于华夏,自有文字记载,已历时3000多年。最早见于《周礼》一书:“鸿雁来宾……菊有黄华”,借菊花绽放来指示气候月令。《夏小正戴氏传》中亦有“九月荣菊……菊荣种麦,时之急也”之句,菊花又起到了界定农时的作用。
秦汉时期,菊花已开始应用于医药和饮食,秦都城咸阳曾有过较大规模的菊花交易市场。汉代《神农本草经》中论述了“菊服之轻身耐老”的功效,三国时魏文帝曹丕还特意派人送给钟繇菊花,供他研究长生的道理。
菊花在晋代,逐渐由野生野采向田园栽培过渡。南北朝时的夏至,人们还将菊花晒干研磨成灰,用来防治蠹虫。进入唐代后,菊花种植更为普遍,从宫廷园林到民间庭院已随处可见,并且涌现出一些可供观赏的名贵品种。
在唐人艺菊的基础上,宋人又前进了一大步,栽培出专供鉴赏的盆栽造型。重阳前后,养菊、赏菊、簪菊、咏菊之风大盛,不仅有“赛菊会”,还要吃菊饼、点菊灯。
公元1104年,刘蒙所著的《刘氏菊谱》问世,这是世界首部论述艺菊的专著。共记载了35个菊花品种,另附闻而未见的4个品种,以及两个野生品种。并且依照颜色进行分类,以黄为正,其次为白,再次为紫,而后为红,对后世的影响很深。
此后,宋代相继出现了六七部菊谱,史铸的《百菊集》书中有“绿芙蓉,墨菊其色如墨”的描述,说明绿菊和墨菊早在宋代便已培育成功。
菊花单瓣重瓣皆有,花型演变较为复杂。宋代的主要花型有小托桂、平瓣、小菊、球型、蜂窝小菊、卷散、荷花、莲座、龙爪等。有的宽圆丰满,有的细瓣清瘦,有的倒垂金钩,风姿殊异,各有千秋。
元代的菊花文献不多,杨维桢所著的《黄华传》中记载了136种菊花。到了明代,菊花品种再趋繁多,王象晋的《二如亭群芳谱》中记录的菊花已达到278种。
清代养菊、赏菊则以京城为中心,各地进献的名菊多达400多个品种,其中的“黄鹤楼”“南朝粉黛”“黄夔龙”等流传至今。彼时的艺菊专著有20余部,如陈淏子的《花镜》、阎廷楷的《海天秋色谱》、邹一桂的《洋菊谱》等。
菊花发展至今天,产地遍布全国各地,优质菊花已接近3000个品种。
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人们谈论起菊花,总是会和陶渊明联系起来。他爱菊成癖,留下了许多关于菊花的诗句,其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志趣与品性同菊花相映生辉,以至于后人将菊花视为君子之节、逸士之操的象征。
唐代诗人白居易咏菊:“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再如元稹之句:“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各色菊花之中,古人偏爱黄菊。唐太宗的“细叶凋轻翠,圆花飞碎黄”,李白的“时过菊潭上,泛此黄金花”,梅尧臣的“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皆是黄菊。白乐天的“满园花菊郁金黄”,李商隐的“融融冶冶黄”,也均是黄菊。
而在婉约派词人笔下,黄菊常以清瘦的形象出现。如李清照的“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吴文英的“山远翠眉长。高处凄凉。菊花清瘦杜秋娘。”
菊花不畏严寒,清寒傲霜。东晋卢谌赞其“越松柏之寒茂,超芝英之众芳。”南朝卞伯玉也赞其“振劲朔以扬渌,含凝露而吐英。”王安石则赞其“黄菊有至性,孤芳犯群威。”
以菊咏志、慷慨壮烈的有南宋爱国女词人朱淑真的《黄花》诗:“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以及郑思肖的《咏菊》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菊花也常被借表相惜相聚之情。如唐代韦应物所写的“一为吴郡守,不觉菊花开。始有故园思,且喜众宾来。”再如独孤及的《九月九日李苏州东楼宴》,“是菊花开日,当君乘兴秋。”
琼霜之菊瓣,落英尝花筵
菊花气味清芳,不仅观之令人赏心,还是一味清雅的食材。战国时期的爱国诗人屈原在《离骚》中就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之句,即清晨喝木兰花上的露水,晚上吃菊花的花瓣。
魏晋时期的钟会,更是把服食菊花描述得仙气飘飘:“掇以纤手,承以轻巾。揉以玉英,纳以朱唇。”
古人在菊花入馔这件事上是有些共识的。唐代文学家元结在《菊圃记》里称菊花“在药品是良药,为蔬菜是佳蔬”,可见菊花在饮食中的地位。
唐代的陆龟蒙就把菊花当菜吃,并且专门写下了《杞菊赋》,说“春苗恣肥,日得以采撷之,以供左右杯案。及夏五月,枝叶老硬,气味苦涩,旦暮犹责儿童辈拾掇不已。”
宋朝苏轼看过后大摇其头,表示不信,直到他任密州太守时,尝到了菊花的滋味。春食菊苗,夏食菊叶,秋食菊花,冬食菊根,索性把菊当粮吃。
确如苏轼所说,菊花四季皆可食,从春天生发的第一茬菊苗开始,就被端上了文人们的餐桌。南宋林洪和明代高濂,这两位相隔了四百年的饭搭子,分别在《山家清供》和《遵生八笺》中,提到了菊苗的风雅吃法:嫩头采来汤焯,或者裹上甘草水和的山药粉油炸。滋味如何呢?高濂说,其香美佳甚!
新醅浮青蕊,菊酒贺重阳
中国人有在重阳节饮菊花酒的习俗。古时的菊花酒,是采撷鲜菊花和青翠枝叶,掺入酿酒的糯米和酒曲中,发酵一年而成。梁简文帝《采菊篇》中的“相呼提筐采菊珠,朝起露湿沾罗襦”之句,便是描写采菊酿酒的情景。
“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为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花酒。”——汉·刘歆《西京杂记》
魏晋时菊花酒盛行,陶渊明就是酿造的高手。提到采菊酿酒,他写“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提到畅饮独酌,他说“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提到饮菊花酒的心情,他说“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菊花酒滋味清凉甜美,也被称为“长寿酒”,传说喝了可以延年益寿。葛洪在《抱朴子》中就记录了南阳山中的人家,因饮了遍生菊花的山谷水而延年益寿的事件。《荆楚岁时记》中则明确记载:“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长寿。”
唐宋时,菊花酒依然风靡,《唐书》中记录了唐宰相李适之伴驾游幸:“凡天子飨会游豫,惟宰相学士得从,秋登慈恩寺,献菊花酒称寿。”而孟浩然《过故人庄》,那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也是脍炙人口。
直到明清,菊花酒流行依旧,酿造技艺更加成熟,且在酿造时加入了多种草药,比如地黄、当归、枸杞等,以增强其保健之功。
煎茗沁甘菊,焙花熏茶香
菊花入茶,虽不比菊花酒那般古老,但也堪称悠久。唐代僧人皎然和茶圣陆羽是好友,他曾写了一首《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的诗,诗云:“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彼时饮菊花酒非常普及,甚至被高人雅士戏称为“俗人的口味”,而菊花茶清香透彻、舒爽沁心,煮上一壶,显得格调与众不同。难怪连陆游也要感慨:“何时一饱与子同,更煎土茗浮甘菊。”
将菊花熏蒸后晒干或焙干,便得到了简易的菊花茶,可以直接泡水喝,也可以搭配其他药草。清代名医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两次提到的“桑菊饮”,就是用桑叶、杏仁、薄荷、生甘草、连翘等,与菊花同煎。
菊花微寒、性甘,主要功效是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本草纲目》指出了菊花更多的养生价值,称“菊花,昔人谓其能除风热,益肝补阴。盖不知其尤多能益金、水二脏,即肺、肾也。”还有俗话说“常饮菊花茶,老来眼不花。”说得简单直白。
金饼菊花糕,粥饭入羹汤
菊花还可以做糕点,清代有“菊花饼”,是用净花,拌上糖霜捣成饼状,记录在朱彝尊的《食宪鸿秘》中:“黄甘菊去蒂,捣去汁,白糖和匀,印饼。加梅卤成膏,不枯,可久。”明代典籍《岭南杂录》中还记载了中山小榄镇的菊花饼,中含菊花,较之杏仁饼尤为美味。
而所谓“金饼”,却不是糕饼,而是菊花饭。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里记载的金饼做法,是“采紫茎黄色正菊英,以甘草汤和盐少许焯过,候粟饭少熟,投之同煮。”
既有菊花饭,必然也少不了“菊花粥”。哪怕只是普通的白米,熬粥后撒上菊花瓣,也是别有一番食趣。明代高濂在养生食谱《遵生八笺》中说:“菊花粥,用菊新长嫩头,丛生叶摘来洗净,细切,入盐同米煮粥,食之,清目宁心。”一语道出了食菊花粥的妙处。
重阳将至,菊花盛绽,窗前篱下,簇簇金黄。不妨邀上三五亲友,遍登高处插茱萸,共赏黄花饮菊酒,月下同斟,吟诗唱酬,方不辜负这菊花开时的清秋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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