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染菊花肥
原标题:霜染菊花肥
读《浮生六记》,读到“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句子,瞬间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那样温暖,那样亲切。在那个故乡的遥远的小山村,老家的篱笆外,那一大丛黄色的菊花,是不是还在开着呢?
家里的新房才建好,四周的围墙还没垒起来,我们就搬进了新房。因为没有围墙,新房子显得特别敞亮。正是春天,母亲在院子四周筑起矮矮的篱笆,在东边开出一块地,翻土、施肥、整平。我问母亲:“这块地要种什么呢?”母亲摸摸我的头说:“妞儿说咱们种什么呢?”我使劲想了想说“种大米”,因为那时候我特别向往每天都吃到白白的喷香的大米饭。“大米种在家里它会很痛苦,因为这里不适合它。”我点点头。母亲说“我们种花吧,绿绿的叶子开着各色的花,看着舒坦,还有香味儿,多好。”
母亲从邻居家移栽来好些菊花,挖坑、培土、浇水,不几天,菊花就展出了嫩嫩的绿绿的新芽,母亲说它们和我们一样喜欢新家。
初夏时节,菊花已长得十分茂盛了,叶子碧绿碧绿,每一棵都挺拔而窈窕。母亲有时候会望着它们出神,我问母亲:“菊花不开花吗?你看别的花开得多热闹。”母亲说:“花儿开花不一定非要图热闹,开出自己独有的风采才是好的。菊花是有风骨的花,所以它开花不是为了图热闹。”母亲的话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我知道菊花一定有和母亲一样的品性,要不然母亲不会那么喜欢它们。
端午前后,母亲剪了一些菊花枝条,扦插在花盆里。我问母亲:“菊花没了根还会活过来吗?”母亲说菊花很坚强,剪下来的枝条不但会活,还会活的比以前壮实,而且花会开的一点也不比地栽的原棵逊色。果然,十几天过去,盆里的菊花就开始吐绿绽翠了。
秋天,其他的花草渐渐露出衰败之色,菊花却开始孕育花苞了,起初绿绿的、小小的,像极了一个个小绿豆。花苞长到黄豆大小,母亲“狠心地”掐去大部分花蕾,让我十分心疼。母亲说不能贪多,因为它不是千头菊,要是贪多,会失了花色。
秋风凉,菊花终于开了,一朵朵,在凉凉的秋风里,或深红或浅红,每一朵都开得那么欢喜。父亲看着菊花,总是会说起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我望着菊花,觉得它很了不起,因为它不怕冷。而母亲看着菊花,总是露出温情的笑意。
后来知道菊花是“花中隐士”,不畏秋寒,高雅傲霜,而且用途很广,除了用来观赏之外,还可食、可酿、可饮、可药,怪不得陶渊明如此喜爱它,怪不得母亲如此怜惜它。我也为它心动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抚养我们姐弟长大成人,都有了可心的工作、家庭。搬进城里的母亲好几年没种菊花了,她说楼房不风凉,怕难为了菊花。母亲六十岁大寿那年秋天,我特意挑选了几盆上好的菊花带给她,她很喜欢,但花败之后,她执意让我连盆带花送回了花圃。
转眼母亲也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听弟弟说母亲坟前长出了几株野生的菊花,我说母亲喜欢菊花,就让它在那里开着吧。脑海里又浮现出童年没有围墙的院子,东篱下的菊花那么欢喜的开着,一股热泪伴着菊花的馨香漾上眼眸。
“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菊花自尊地开着自己的颜色,在寒霜里盎然着,让黯然的暮秋初冬肥了些许生机,更肥了我的思思念念。
王举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