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代共鸣 让传承久远 ——访古琴艺术家陈尉华
原标题:与时代共鸣 让传承久远
——访古琴艺术家陈尉华
陈尉华与古琴宗师吴景略先生(前)
陈尉华抚琴
陈尉华,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虞山派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师承虞山翁廋苍先生,并随古琴大师龚一先生学琴,后随前辈古琴大师张子谦先生门下习琴。1981年同翁廋苍等前辈一起策划恢复成立常熟虞山琴社,成为虞山琴社最早的琴人之一,期间得到古琴宗师吴景略先生的悉心指导。
陈尉华老师经过近40年的古琴研习,形成了自己的演奏风格,积累了丰富而又独到的教学经验,培养了一大批不同年龄段的优秀琴人,其中的一批青少年在历年的国家级古琴大赛中斩获金、银、铜奖。
虞山,有着悠久的历史,人文底蕴丰厚,因商周之际江南始祖虞仲(即仲庸)死后葬于此而得名。这里风景秀丽,东南麓伸入常熟城,有“十里青山半入城”的美誉。除了独具一格的灵山秀水,虞山还有400年来从未消失的泠泠七弦古琴声,也诞生了明清最有影响的琴派——虞山琴派。
虞山琴派为中国第一个有代表人物、代表琴谱、理论纲领和地域特色的琴派,海内琴士群趋仰幕,出现了“虞山为归”的局面。一次偶然的机会,记者在兰州见到了这位虞山派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陈尉华,知晓了一段令人感慨不已的真实故事。
陈蔚华的父亲陈荣生先生,早年参加地下党,在上海著名的福州路做古籍书店的伙计,因此培养了对书画古籍的鉴赏爱好。满架书,一床琴,陈蔚华的少女时代真是这样的。
“记得那年父亲笑呵呵地回到家里,挟着一个包裹,打开后笑眯眯地告诉我,这是一把明朝的古琴。你若喜欢,就学琴吧。”当时的陈蔚华绝没有想到,这张古琴,之后便成为了她生命里最珍贵的一件礼物。
这张琴并不简单,乃有名有姓有故事的“潞琴”。有记载,明末藩王朱常淓,字中和,号敬一主人,是朱元璋十世孙,世称小潞王。潞王好琴,不但精通弹奏,而且亲自参与古琴制作,曾制作古琴数百张,金徽玉轸,镌刻题名,世称“潞琴”,崇祯亦好古琴,曾以潞琴赏赐近臣。甲申国变,有遗老流落江南,偶遇潞琴,黍离一曲悲歌无限,多愁善感中往往诗文题赞,题咏不绝。
数百年后,侥幸能躲过刀兵水火的几张潞琴时隐时现。上世纪七十年代,陈荣生在古镇同里旧家,意外发现的便是这张潞琴,名“中和”。
她轻轻晃动了一下眼神,将思绪从回忆中唤了回来,笑着说:“自小学弹琵琶,记得教自己琵琶的老师也说,琵琶曲里若《昭君出塞》这样的‘文曲’,要学好不容易,最好能懂点古琴。有了这般心思,听到父亲的话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1978年的常熟城,会弹琴的人,不是寥寥无几,准确地说,只有一位。他住在虹桥下塘,名为翁瘦苍,是一位本地书画家,不爱多说话。青年时代他曾跟随吴景略先生学过一段时间,于是陈蔚华学琴的事情,只有拜托翁先生了。
“我记得那时间,先生听了我的央求后,便定睛看着这把斑驳断纹的中和琴。十三个金徽掉了第七徽,雁足没了,琴轸应该是玉的,也没有了。弦,更是不知所踪。翁先生端详半天后,说了句,我自己修修看,修得出来,你就学吧。”想起当年的情景,陈蔚华心头依旧荡漾着温暖。
在计划经济年代,是没地方买黄金的,于是翁先生化掉一枚银洋,补好了第七徽。轸子是找当地家具厂的师傅车璇了木头自己装上的。给琴上大漆的过程真折磨人,大漆“咬人”,翁先生自己一点一点地擦漆,上几十遍,手肿得怕人。
“终于,一番慢条斯理的悉心修复,这张中和琴算是修好了。”陈蔚华轻柔的声音里满怀着感激:“声音偏小,却好得让人称奇,要知道,几百把潞王琴,大多是‘看琴’,装饰士大夫书斋的陈设,是文人的‘礼器’。这张琴不仅弹得出好声,而且从铭文看,传承有序,抗战前的《今虞琴刊》都有过这张琴的记载,真是难得。”
开心的陈蔚华便等着老师教琴。翁先生笑了:“我是三十年代跟吴先生学《梅花》《平沙》《渔樵》,四十多年了,一直没再弹过,我试着想想啊,能恢复多少,是你的造化。”
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陈蔚华跟翁先生学古琴进展很快。不怎么爱说话的翁先生,教起琴来跟写字一样,一点一画。
“父亲陈荣生常年与上海文化界的耆宿来往,与画家樊少云的公子樊伯炎关系尤其好。”陈蔚华告诉记者:“樊先生弹得一手好琵琶,师承浦东派名家。上世纪八十年代,文人艺术家的雅集聚会重新开始。那时樊家很热闹,书画家昆曲家们相聚,弹琴作画。”
在那里,陈蔚华认识了古琴家张子谦,并正式拜师学琴。学了一段时间后,按照张先生的意思,也要跟当时的年轻一辈学一学。于是,他推荐了如今早已蜚声乐坛的龚一先生,那时还不到四十岁。
“说来也是巧合,龚一先生也经常到常熟拜访琴友,探访老琴。”陈蔚华说:“那天在陈家,他慕名来看中和琴,听我弹奏了一曲《梅花》后很是激动,脱口便说了句‘这么年轻能弹古琴,跟我学吧!’”
于是,在征得了翁瘦苍先生的首肯后,20岁还不到的陈蔚华便再次拜师龚一,特意住到上海音乐学院边上,开始了3年多的学琴生涯。
那时,樊家的雅集书画艺术界名流进进出出,陈蔚华只隐约记得萧平的名字,还有许多连名字也叫不上。来去看到的都是“老公公”们,老人们挥毫吟诗,看这个可爱的常熟姑娘都觉得十分讨喜。
“弹只曲子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听说是专门画人物的大画家,她笑着对陈蔚华说:“小姑娘,给我弹琴,不白弹,我给你画张图好不?”
“那段日子过得十分的舒心,我是跟爸爸到上海去玩的,上海弄堂的光景,江南丝竹不断,几个人一搭,就是一台清音。”说到这里,陈蔚华的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那美好的回忆之中:“家里全是书,古典文学,历史,随便看,没人管我。”
话语里的那种眷恋俨然证明了那段时间对于陈蔚华来说,真是一段好日子,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也似乎并不为过。时光荏苒,岁月变迁,多年后陈蔚华送别了最疼爱自己的父亲,那张中和琴,也消失在种种人世沧桑的变幻里。
2003年,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陈尉华创办了虞山琴派传承基地,她始终秉持着传承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古琴的信念,致力于培养更多的古琴爱好者。
陈尉华深知“文化的交流是艺术提升的柱石”,基地名师长驻,时常举办古琴雅集活动、古琴知识讲座、古琴音乐会等古琴艺术活动来传播古琴文化,力求让更多的琴友在一个雅致的平台交流琴艺,共同成长。
如今,古琴开始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面对市场上古琴老师的缺失以及人们热切的需求,虞山琴派传承基地推出了各式古琴培训课程。由专业的古琴师从基本的演奏指法开始教导,直到学员们可以自己识谱弹奏。
“教琴于育人中的人性化教学,让一批批的琴友感受到了自然的文化气息,‘以己之心,会物之神,以达于天地之道’,在教学过程中,比起‘技法’的熟稔,我更着重于对琴所传达的思想内质的理解,以更好地理解古琴的精神内涵,使古琴与时代产生共鸣。”陈尉华由衷地说。
除了在常熟给学生上课,陈蔚华也会专门抽时间四处走走,会会琴友,看看学生。于是,才有了这次在兰州朗宛茶馆的古琴雅集,有了与兰州琴友们这次灵与心的交融。
陈蔚华现场弹琴的时候,神情十分专注。琴声响起的瞬间,世界彷佛失去了可以被触摸的棱角,只剩下能被感知的意向。她的指尖拂过琴弦,听者的心中便有了山、有了水,有了梅花朵朵错落绽放,时而是冰雪的清冷,时而又似梵刹般静心。
每曲奏完,陈蔚华都会用琴声一般的轻声细语分享自己的感受:“我现在弹出来的音乐,真的很好,学过这么多年,接受音乐理论的训练,西洋的民族的东西都了解了,很多感悟,也都在琴里了。十指之间真的是有‘气’的,而且那种气韵尤为重要。有时候,自己弹着弹着,一两个小时过去了,随自己高兴,很开心,也很满足。”
古琴的琴音,对人心的教化力量,千百年来,绵绵不绝。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的古琴演奏惊艳了世界,推起了古琴热,古琴也随之被更多人所熟悉。而用自己所学所感,为古琴在以后的流传中留下些东西,便是陈蔚华一直在努力所做的事。
“实际上,我的世界早就仅仅限于一张古琴,很小,但却也无限大。”陈蔚华说:“我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还有我整个人从内到外的精神、身体,乃至各方面的状态,都完全与古琴融为了一体。可以说,我的这一生是和古琴在一起的。”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对古琴的传承与弘扬充满信心。”她由衷地说:“因为,凡是有价值的中华传统文化,只要有一个种子,就一定能够在芸芸众生中开枝散叶。尤其是古琴,曾经在中华文明的历史传承中那么繁荣的存在过,所以留下的种子也必然有成千上万个。”
兰州日报社全媒体首席记者 李 超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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