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典历】挺拔为俊游仙篇

　　【译文】

　　健飞之羽总想摩天翱翔，捷足之人总想远走天涯。水清源浅不可能有巨澜，又怎么会有吞舟之鱼呢？珪璋珍贵可单独送达，明月宝珠怎能自甘埋没！被遮蔽的禾穗埋怨春日的迟迟照临，山巅草苗总是哀叹早遇秋霜。想起这些人情物理，不禁让人悲从中来，泪水缘着冠缨坠落。

　　【小识】

　　诗多慷慨，赋写长江，中兴推君以为冠；

　　易卜象数，经注山海，儒学有你始称林。

　　在古代游仙诗的作者序列里，郭璞是最有名的作家之一（此外就数李白）。其《游仙诗》今存完整的10首，残缺的12首（句），《文选》选录了7首。由于散佚、残缺，所以我们已经看不到这组诗歌的全貌，很难了解其整体情况了。这组诗有没有体系？创作动因为何？是一时一地之作吗？对此，学人歧见纷出，赵霈霖先生认为，郭璞《游仙诗》是一组成体系的、反映郭璞学道修仙的“自叙”性诗作，而梁代钟嵘则说这组诗是“坎壈咏怀”“乖远玄宗”，即名为游仙，实为咏怀。不同立场的解读，总会有不同的结论。我们认为，仅以单篇来看，钟嵘的说法有理，但综合来分析，则赵霈霖的说法为胜。

　　首先，郭璞是一位有宏伟抱负的士大夫，他支持东晋政权，反对分裂，渴望国家统一，最终也为维护东晋王室而被杀害。其次，郭璞是一位卓越的学者，他精通《周易》、堪舆和古文字，是当时最权威的占卜者，在注释学上也有高度的成就，其《尔雅注》《方言注》《穆天子传注》《山海经注》都留存，尤其是《山海经注》堪称皇皇巨著。再次，郭璞是一位虔诚的道教信徒，“寻仙万余日”，永嘉乱后，他避难南行，途中在青溪山隐居修道，《游仙诗》很可能就作于此时。第四，郭璞还是“词赋为中兴之冠”的文人、“中兴第一”的诗人，代表了唐前游仙诗的最高成就。所以，郭璞是一位极为复杂、极耐研究的历史人物。

　　专意寻仙的郭璞，能彻底忘怀世事、高蹈红尘之外吗？从本诗来看，他做不到，毕竟，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大夫，纷乱的家国天下、颖异的个人才华，都在他心中波澜迭起。有健飞之羽，那就摩天飞翔吧；有强健之足，那就远游吧！言下之意，有颖异的才华，就该展翅翱翔，大干一场。我是珪璋，可以独当一面；我是明月珠，怎甘被埋没！这可不像是清心修炼的道教徒的情思，而是士大夫的壮怀。“潜颖怨青阳，陵苕哀素秋”两句，最为动人。在郭璞看来，他是那被遮蔽的禾穗，青春的日光总是迟迟照临；他是那山巅的草苗，秋天的第一缕风霜总是先打在他的身上。这又是多愁善感、自艾自怨的文人情怀。念及此，郭璞不禁悲从中来，泪落纷纷。其实，郭璞这样的情思完全可以理解。修仙固然是兴致所在，但功名才是真正的抱负所向、社会所尚，其间有暌隔，也有交融。郭璞就这样矛盾地修着仙，想着家国，眷恋着仕途。无论《游仙诗》整体有怎样的修道“自叙”，至少在这首诗里，怀才不遇和世间功名才是主角。

　　从字面来理解，郭璞不过是要表达怀才不遇的感伤，但他体察物理，化用典故，隐曲传情，将浓浓的幽怨和深深的失落恰当、深入地表达出来，耐人寻味却不隐晦，深得风流蕴藉的雅意。在玄言诗盛行的时代，这组《游仙诗》确实显得“婉转附物”，情韵丰富，所以，钟嵘评其为“辞多慷慨，乖远玄宗”，“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诗品》），刘勰评论为“挺拔而为俊”（《文心雕龙•明诗》），“足冠中兴”（《文心雕龙•才略》），他们的话，体现出对郭璞游仙诗的一致肯定。（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