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小院
时光中的小院
朱佩君
一场大雪无声无息地悄然来临,瞬间将我的农庄小院装点得银装素裹。我抬头仰望着这北京的夜空,思绪万千。洋洋洒洒的雪花如白羽毛般在空中舞动,晶莹剔透,婀娜曼妙,与庭院的灯光交相辉映,呈现出诗一般梦幻的意境,仿佛奏响了一曲欢快迎春的圆舞曲,湿润了我的乡愁,脑海里回放起那些年我曾住过的小院。
我的家乡在三原,是陕西著名的文化大县。幼年生长在乡村舅舅家的我,直到一九七五年,我七岁那年才回到县城上学。
那年代,县城居民的住房是由房管所统一安排,我们家居住的院子叫杨家院,位于县城关镇盐店街丁字口。杨家院历史悠久,民间流传着“先有杨家院,后有三原县”的说法,是一个有故事、有底蕴的院落。
杨家院坐西面东,分为南院和北院。我们家住在北院,北院里住着六户人家,他们都在不同的单位上班。当踩着石砖铺砌的小巷,走进北院,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葡萄架,再进去便是南北相对的两排厢房。顺着凸凹不平的小窄巷走到头,便是我们家。
南院有个小姑娘叫刘建,聪明活泼,是我最好的玩伴。她父亲在盐店街上的寄卖所上班。那时候,我俩常常溜进寄卖所去偷看那些个稀奇的玩意儿。有变了形的旧高跟鞋、老式摇把电话、有着喇叭花型的留声机、烟袋锅子上镶嵌着翠绿翠绿的小烟嘴,还有镶着金边的茶色老石头镜,两个镜片圆溜溜的……那些场景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清晰。
南边的厢房里住的是中山街小学的音乐老师,也是我的音乐老师——周老师,他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因为周老师的教学方法太守旧,所以学生们都没太多兴趣。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年轻帅气的宗老师,课堂上顿时沸腾起来。他风趣幽默,多才多艺,“我家小弟弟,半夜笑嘻嘻,问他笑什么?梦见毛主席。哈哈—哈哈哈—梦见毛主席。”轻快的手风琴伴着洪亮的歌声,一下征服了我们这些顽皮的小孩。相形之下,周老师难免会有些失意。老爸晓得此事后,便把周老师请到我们家,一小盘花生米一壶小酒,他俩围在火炉边促膝长谈。
北院最美的地方当属我家门前的那一片花园了。有鸡冠花、大丽花、菊花等草本花种,还有一棵漂亮的大石榴树。小时候淘气犯了错,难免会被老爸揍一顿,后来学机灵了,一瞅见老爸要发火准备抓笤帚时,我便“嗖”地转身就跑,然后猴子般敏捷地爬到石榴树上。老爸怒气冲冲地站在树下,用笤帚把儿指着我厉声喝道:“快给我下来!”我站在树杈上,挥舞着小拳头,一副顽强不屈的样子,还唱了起来:“打不死的吴琼华,我还活在人间……”惹得邻居们捧腹大笑,老爸也被气得哭笑不得。
小院里的邻居都非常友善,相处得其乐融融。葡萄熟了的时候,南院的刘伯伯就会把剪下来的葡萄挨家挨户地送去,让大家品尝。石榴收获的季节,大家总是开心地一起采摘。父母下乡演出时,邻居叔叔阿姨时常关照我们姐弟仨,谁家做了好吃的都给我们送来。小院里的孩子还成立了学习小组,进行学习竞赛,也争做好人好事。春天,我们一起给学校的猪场打猪草;夏季,我们响应政府号召和大人们一起“除四害”,包括苍蝇、蚊子、老鼠、蟑螂,我们还一起给县里的纸箱厂糊纸盒。
在那个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更没有MP3、没有手机,除了偶尔看看剧场演出的秦腔戏和各类文艺宣传队的节目外,收音机“小喇叭”里的孙敬修爷爷是我们童年最亲切的朋友。每当“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嗒——嘀”的声音响起,孙爷爷就开始讲故事了。下午三点四十,小伙伴们拿着小板凳准时围坐在花园里的石板桌前听“小喇叭”,这个画面如旧照片般被定格在那个年代,封存在我的记忆中。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祖国唱响了春天的故事,人们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一九八二年,是我考上省艺术学校的第二年,我家搬出了杨家院,被重新分配到东关体育场对面的老式四合院居住。两间平房、一间小厨房,房子宽敞了,爸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家里陆续添置了像样的家具,还有凤凰牌缝纫机、电风扇。暑假的一天,老爸兴冲冲地跑回家,将砖块大的黑匣子摆在我们面前。他神秘地说:“这叫录音机,能够把人的声音保存起来。”我们好奇地睁大眼睛瞅着眼前这神奇的物件。老爸兴奋地说:“我喊开始,你们就说话。预备——”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开始!”老爸话音落下,现场却鸦雀无声,唯有老妈踩缝纫机“咔咔咔”的声音留在了那个新奇的匣子里。
一九八三年,我们家又买了令人羡慕的九寸海燕牌黑白电视机。在激动人心的除夕晚上,邻居们围坐在我们家狭窄的房间里,聚精会神地期待着中央电视台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在欢快优美的旋律声中,著名相声演员马季、姜昆,喜剧演员王景愚,当红影视演员刘晓庆,作为第一届春节晚会的主持人亮相在屏幕上。新形式节目的出现让大家耳目一新,李谷一演唱的《拜年歌》《难忘今宵》,索宝立、牟玄甫演唱的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郑绪岚演唱的《牧羊曲》《大海啊,故乡》《太阳岛上》等等都成了久唱不衰的经典。
从此,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成为全国观众喜闻乐见的一个娱乐形式,成为老百姓每年除夕夜不可或缺的视听盛宴。不知不觉中,“春晚”已伴随我们走过三十七年的岁月。
初到北京时,总是认为“此心安处是吾乡”,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才发觉,最眷恋的还是魂牵梦绕的家乡。
每到过年回家,我总是下意识地走到杨家院、东关的大杂院,这些儿时生活过的地方去看一看,虽已物是人非,但看到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心里总是感到暖暖的。而今年纪越大,思乡之情也愈加浓厚,脑子里总是闪烁着四十多年前在小院里生活的那些个生动的画面和那些难以忘怀的人与事。
几十年过去了,曾经的他们还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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