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迷蒙柳深青 且向花间挽浮生

　　烟雨迷蒙柳深青 且向花间挽浮生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节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岁时百问》中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历书》：“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清明源于“清明风”。春秋时《国语》中记载：一年中共有“八风”，其中“清明风”属巽，即“阳气上升，万物齐巽”。汉朝刘安所作的《淮南子·天文训》中也有“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的记载。清明前后往往细雨霏霏、和风拂拂，这时的风和雨格外容易引发人的各种情绪。

　　酒泛荼蘼杯盈香

　　枳花明媚满驿墙

　　暮春是花的狂欢节，年年此时，看繁花满眼，开了又落，落了又开。看多了花开花落，便觉得世事皆如梦境，如幻境，于生生不息、往复循环之中，充满了无常与幻灭感。然而，狂欢似乎是人类对良辰美景的最为掏心掏肺的珍惜。《曲洧旧闻》记载：“蜀公（范镇）居许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宴）客于其下。约曰：‘有飞花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范镇是司马光的知己好友，曾深度参与新旧党争，在政治之外，却是这般清雅深情到极点的风流。

　　此外，宋时，有一种制作荼蘼酒的方法，是先把一种叫做“木香”的香料研磨成细末，投入酒瓶中，然后将酒瓶加以密封。到了饮酒的时候，开瓶取酒，酒液已经芳香四溢，这时再临时在酒面上洒满荼蘼花瓣，酒香闻来正如荼蘼花香，几乎难以分辨二者。这一做法，是受了“飞英会”的影响。于是，浮着片片荼蘼花瓣的酒杯，便成就了宋人在暮春里的一场场欢会。

　　荼蘼、黄刺玫、蔷薇、木香，这些花同科同属，同是暮春的标志性植物。它们一起，纷纷然绽开鲜嫩妩媚的花瓣，又片片轻扬飞落，美艳与凋零，像是只为了引人一醉。枳花却是另外一种风格。唐朝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枳花开在暮春，槲树是在春末长出新叶的时候，枝条上去年的枯叶才纷纷褪去。诗人想说的，或许是早起独自上路的孤单和寂寞，只是，单独读“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却毫无凄冷，而是明媚璀璨，生机蓬勃。枳花色白，这里的“明驿墙”，不是色彩绚丽的明艳，而是洁白如雪的灼目。

　　郑州的人民公园就有枳花。入南门，右手侧就是一带枳树篱墙，满树洁白的花，此时正开得明媚耀眼。树身上除了花，就是一根根铁青色的硬刺，全被薄嫩的花瓣轻拢覆盖，仔细看却是触目惊心。柔美与锐利，就这样在枳这种植物身上和谐并存。枳在《周礼·考工记序》里便已被提及：“橘逾淮而北为枳。”《晏子春秋》以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而更加广为人知。民间多用它来做围墙的防护植物，称它“铁篱寨”。暮春时分，枳树大量的花和刺中间，藏了为数不多的几粒嫩小叶芽。民间有人摘了它凉拌入菜。

　　同为木叶动春色

　　一样花开为底迟

　　一边是花光媚影，流离闪烁，另一边，树们有另外一番全然不同的生长姿态。构树、核桃、枫杨、白蜡、朴树、银杏、五角枫，这些高大青翠的树，在四下的花光蕊影闪烁中，生长得有些低调。其实，它们也各有各的花，花色偏于青黄之间，与嫩叶颜色相似，加上树干高挑，将它们高高地抛向天空，不刻意仰头仔细看，注意不到它们。构树、核桃、枫杨、白蜡同属于穗花系列，花开初期，都只是粗壮短小的花柱，花的真实面貌，要等彻底开了才知道。构树和核桃同属柔荑花序，构树花更为粗短茁壮，核桃花穗较长。枫杨的花穗展开后像一串串翠绿的小飞机，白蜡则是嫩嫩的黄褐色，轻盈流丽，像是一条条纤细的流苏，成簇成堆地披挂在枝头。

　　高高的悬铃木，也逐渐减少了萧萧枯叶，抛掉茸茸的芽苞，吐出嫩绿的新叶。棕褐色的果球，仍旧悬在枝头，与新叶相映成趣。新鲜清爽，与优雅沉稳携手并存。木心说，懂得树，就懂得贝多芬。树们是有自己的生长节奏与规律的，它们灵动跳跃的生命力，犹如激昂的音乐，总能走进最隐秘的生命深处。对于悬铃木来说，新旧交替时期，大小不一的果球，沉稳雅健，清新幼嫩，就是生长在枝头的音符，是树的音乐性的最为显性的呈现。

　　古代称香椿为椿，称臭椿为樗。如果我观察得没有错的话，香椿和臭椿基本上同时发芽，但是，叶子是不一样的，香椿顶端是两片叶子，臭椿是一片。当然，更为简洁的辨识方法是，香椿树残留着香椿铃，臭椿树残留自己的干果片。它们开花要更晚一些，到春末夏初了。

　　树们也是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心事。这边轰轰烈烈地生长，那边，石榴、木槿、紫薇、国槐、乌桕、梧桐、流苏树、楝树……有的刚刚吐了几片嫩嫩的小芽，有的干脆假装自己还没有走到春天里。一样花开为底迟？这个其实是不用问的。让它们活在自己的心事里就好。此刻，它只需要静静地沉默一会儿。

　　一切生命的未完成处，皆是等待。清明是春天最为煊赫的盛宴，但它不是结束，是开始；不是完成，是新生。清明之后，谷雨，一个短暂的休止符，在惊心动魄的哀艳甜美中，为春天画上最后的句号。之后，便是动人的夏。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