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地理学》:如何以人来观照地理环境
《人文主义地理学》:如何以人来观照地理环境
《人文主义地理学》 段义孚 上海译文出版社
段义孚教授是英国皇家科学院院士和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享誉全球的华裔人文主义地理学大师。他1930年生于天津,后随家赴澳大利亚、菲律宾,大学就读于牛津大学,于1957年获伯克利大学博士学位,后在美国多所名校任教。前些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回家记》,记述了他时隔64年之后,在2005年重返中国故乡的心路历程,十分引人入胜。最近,他的另一本著作《人文主义地理学》也翻译出版,书中集中阐述了他的人文主义地理学的观点,颇值一读。
与传统的地理学有所不同,段义孚的人文主义地理学并不研究客观的地形、地貌等自然地理现象,而是以人的生存作为核心,研究人与地理环境的关系,重在探究人直接经验的生活世界和环境的社会建构,强调人性、人情、意义、价值和目的,关注人的终极命运,进而发现人类在生态整体中的定位以及人类与环境的本质关系。
在书中,段义孚回忆了自己在中国的童年生活,分析了东西方两种文化对于他人格成长的不同影响,认为正是早年所受的东西文化交融的教育塑造了他总体上比较积极的人生观,促使他被人文主义地理学的知性魅力所吸引,一步步走向人文主义地理学的研究。在他看来,佛教主张自我,目标是追求无我;基督教主张自我,是一个高度真实而且高度个性化的存在,其目标是追求忘我。人文主义促进了自主个体的提升和进步,独立的思考和反省能充实自我并加深自我认知;而个体的提升又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一个人不仅寻求自我的提高,也要为了共同的利益与他人合作,珍爱自己的生命,也甘愿为了朋友或理想冒险。既自我,又群体,既利己,又利他,两者有效互动,是社会得以良性发展的前提。
作者指出,西方的文艺复兴,迎来了人的意识觉醒,开始崇尚独立个体的崛起。比如,人们有了隐私意识,于是在大厅两旁添加房间,最终变成了必须回避的地方,即卧室和厨房。随着家庭空间越来越多地被分割,隐私的理想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里得以最大化地实现,孩子有自己的房间,照顾孩子的保姆有自己的住处,男女主人通常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女人能够在闺房里化妆,男人可以在书房里看书抽雪茄。
餐桌礼仪的进步则可以视为自我意识和个人尊严感提升的另一个标志。意大利是最早使用叉子的国家,随后是德国和英国。不要小看了这种进步,相比之前再高贵的人也用手抓东西吃,使用刀叉是一个人远离动物状态的体现,是迈向近代文明社会的一个标志。
罗伯特·麦克法伦在《心事如山:恋山史》一书中提出:“在浪漫主义给西方对于高山和荒野的认识发动革命的七百年之前,中国和日本的艺术家们已经在歌颂野外景观的精神特点了。”按照麦克法伦的观点,欧洲人开始高山探险和观赏风景,既有宗教的因素,也与地质学的兴盛和传播密不可分。段义孚在《人文主义地理学》中也指出:“只有两种文明——欧洲和中国——学会了观看和欣赏具有自然和人工特征的广阔风景。”他认为:只有在人们对“野性”的自然达到一定程度的自信之后,才会产生对风景的喜爱,这个时间点,中国大约在公元1000年,而欧洲则在大约四个世纪后。其实追溯起来,从隋唐时期山水画的成熟,唐诗中出现大量歌咏自然的山水田园诗,就可以发现中国人懂得欣赏自然风光,这远在公元1000年之前,但中国和欧洲两种文明最早学会了欣赏自然和人工的广阔风景,确是有根据的。此种“欣赏”的历史意义,正如段义孚所言:“从宇宙到风景的九十度转变,标志着中世纪思想的结束和现代早期思想的开始,这是从宗教到世俗的转变,是目标从天堂到地理空间的转变。”
段义孚还剖析了戏剧、音乐、摄影对人格建构、人与环境、人与时空关系的影响。对于维系一个族群和社会发展的文化传统,他也有清醒独到的见解。他认为,真正的文化是一种鲜活的实体,若采用强硬手段来保存某种文化,那它就很难富有活力,生活在这种文化中的人“相当于惨遭禁锢”;文化也不是一些思想保守者眼中脆弱的花朵,相反它们拥有深厚的、生机勃勃的根基;他还以中国放弃延续了几百年的缠足陋习为例,说明任何文化传统中都有不值得延续的信仰和行为,它们只能作为记录保留在历史中。保存菁华,吐故纳新,与时俱进,是一种文化不被淘汰、生生不息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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