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里的乡愁》:一场诗意的田野调查
《一碗面里的乡愁》:一场诗意的田野调查
作者:张丽
我很好奇,怎么会有人为一碗面而写一本书?作家赵瑜在序言里回答了我的疑问,他说写《一碗面里的乡愁》是因为偶遇了制作手工空心挂面的非遗传人,被这充满审美意味的面条打动了。但读完这本书,你会发现,它并不是一部简单的纪实散文。
它写的不止是一碗面,实际上写到很多地域文化,写到地域文化里面那些人的生活状态。它不仅写到作家的吃面史,还写到他的生活史,他的行走史。他试图通过跟具体的物相关的东西,来反思自己生活的区域,自己走过的地方,以及整个乡土文化的东西。这么说,似乎让这本书一下子重了起来,但其实读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这本书给我的感觉是,一个作家做了一场很有诗意的田野调查,然后情思勃发,洋洋洒洒把自己有生以来与面食有关的经历、感受、想象都梳理一遍,形成了他的面食王国。
赵瑜的“麦收记忆”让我读得热泪盈眶,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的豫南乡村,磨镰刀、收割比赛、打场、晒场,缴公粮(我们那儿叫“完粮”),这些庄稼活儿我也一样经历过,伴着他的文字,回忆鲜活跳动,身上好像被麦芒和稻穗(我的老家既种麦子又种稻子)扎着似的痒痒……手工农业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作者的记录竟有了标本的意义。
相信很多人和作者一样,从农村走向城市,从面(或者米)食走向更广阔多元的食物,只是没有作者的才情,能把食物对人的影响形容得如此浪漫。
他说:“十八岁,我到离家一百公里外的小城读大学。大雪中,在街头吃了一碗豪放的羊肉汤,遇到一种叫作锅盔的饼子,像是读了一部方言完成的小说。”忍不住把这一段划线,多读了几遍,用方言小说来形容地域美食,简直太贴切了!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对人最直接最生猛的触动就是那入口的食物,地方美食的个性不是每一个外来人都能轻易接纳的。很多内地人不能接受海鲜,北方人常常难以理解广东人对一些野味的钟情。口味的偏狭有时候是一种自我保护,但相应的,也是一种自我禁锢。
我想起自己在同学的再三怂恿和鼓励下吃榴莲的经历,说实话,如果不是她们“敢不敢咬牙吃三口”的激将,我绝无可能尝试,但那三口过去,人生的新天地打开了!榴莲简直是美食界的最佳伪装者,它用臭味迷惑了太多胆怯的人,但同时也奖励了敢于挑战的人。
就像赵瑜所说,每吃一种食物,都是对人生见识的延伸。
但经历越丰富,行旅越漫长,离家越遥远,我们却越是迷恋手工、匠人这些慢节奏的事物,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史无前例地趋同吧!我们去超市采购一样的食材,打开手机刷同样的新闻和视频,大家一起聊热点话题,好像一切都可以复制粘贴,周而复始,我们太需要新鲜感和差异化了。
所以,那些跟时间、跟自己较劲的手艺人就成了美好的代名词,经他们的手,细微的差别也被无限放大。就像做手工空心面一样,他们随天气而动,追逐风和阳光,和面、醒面、切割、盘条……过交、出杆,把面粉变成细如发丝却中空的面条,这是一场具有审美意味的行为艺术。做面的人付出了时间和心力,吃面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别样的滋味。
然而这一碗面,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美好,尤其是乡村手艺人,他们的现实生活中充满了窘迫。做了一辈子空心挂面的张师傅说,他在外面打工,一天可以很轻松地挣200块钱,有的地方还管吃住,而在家里,做一百斤手工空心挂面,极累,他和妻子两个人,觉都睡不好,做完一次都要歇息两三天才能恢复体力,一天也不过是挣两百元。如果不是因为热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做的挂面别人觉得好吃,买不到还很失落,这样一种莫名的“虚荣心”在支撑着,他可能早就放弃了。
我倒觉得支撑张师傅劳累下去的,不是“虚荣心”,而是价值感。他被赞美、被认可、被需要,无论工厂里的机械多么便捷,超市里的面条多么廉价,他都无可取代。这源自唐宋的手艺,传到了他这里,他便肩负了一种沉甸甸的文化责任。
所以,村子里还是有年轻人选择了回归,选择了继承传统,因为“每一次的风不同,面条的味道便不同,每天的温度不同,做出来的面条的色泽都有细微的变化。”因为那些曾经滋养过我们的美好传统,生动又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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