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让杜甫诗意秦州
秋雨 让杜甫诗意秦州
雨虽然是一种极为平常的自然现象,可它又极具独特的自然之美,引得历代文人墨客竞相歌咏。在杜甫诗集中,咏雨诗竟达五十余首,单是以“雨”字为题的就有十余篇,至于以“雨”入诗之句就更俯首即拾。可见诗人酷爱于雨的描写,竟似李白对月的歌咏,都入痴迷境!在杜甫的笔下,有“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也有“山寒著水城”的秋雨;有“小雨晨光闪”的朝雨,也有“晚来声不绝”的夜雨;有“映空摇扬如丝飞”的微雨,也有“雷声忽送千峰雨”的暴雨;既有“急雨捎溪足,斜晖转树腰”的倏雨倏晴,更有“雨声传两夜,寒事飒高秋”的连日久雨。总之,在杜甫的笔下,各种雨景备至,且纷呈其姿。难怪前人誉杜甫为“画雨”能手。
天水历史源远流长,文化积淀深厚,一条渭水穿城而过。早在7800年前,华夏民族的祖先就生息繁衍在这片土地上。从先秦到明清,天水均为各时期的州、郡、府等行政区的首府。悠久的历史孕育了丰富而独特的伏羲文化、大地湾文化、先秦文化、麦积山文化和三国文化等形成了全国独一无二、历史久远的地域文化资源优势。或许,正因为这份积淀的古朴与厚重,诗圣杜甫在旅居秦州时描写的有关雨天的诗句成为了他集中吟咏秋雨的佳词妙句。
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秋天,杜甫抛弃华州司功参军的职务,开始了“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的艰苦历程。他从长安出发,首先到了秦州(今甘肃天水)。遗憾的是,他来秦州期间,正值夏秋交替时节,三天两头的绵绵秋雨让杜甫原本就极为困顿的生活境况显得十分苍凉——“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在秦州,为了生计和一家老小的饱暖,他不得不起早贪黑地采药、凉药、卖药,有时也靠亲友、新朋的周济过着极其艰辛的日子……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妨碍他在诗歌艺术上执着地追求和在创作上的日臻完美,在短短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从麦积山到南郭寺,从东柯谷到隗嚣宫,他的足迹遍及古秦州的山山水水,写下了脍炙人口的《秦州杂诗二十首》,抒写颠沛流离之痛和身世遭遇之悲的诗篇,统题为《秦州杂诗》,再加上其他一些纪行、怀亲、咏物、遣兴的诗共计120首之多。其中就有四首诗作写到了秦州的雨。如果以平均数来算,几乎是每天一首。朱东润在《杜甫叙论》中说“乾元二年是一座大关,在这以前,杜甫的诗还没有超过唐代其他诗人,在这年以后,唐代诗人便很少有超过杜甫的了。”因为,这种超越决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一次艰苦爬涉,而是杜甫那个饱经了战乱与贫穷、苦难与灾祸的灵魂对人生、命运、国家、民族的一次重新审视与沉思——古老的秦州大地在这一年承担了一位旷世天才诗人内心最为诚挚的泪与血、歌与哭。
《秦州杂诗》其十是吟咏秦州雨景的佳作。“云气接昆仑,涔涔塞雨繁。羌童看渭水,使客向河源。烟火军中幕,牛羊岭上村。所居秋草净,正闭小蓬门。”天水自古以来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在杜甫笔下,前面十个字,就把天水地域辽阔高远、以及雨水绵绵不断的特点描写的淋漓尽致。而“羌童看渭水,使客向河源”两句形象地点出了雨天难以出门,小孩大人注视着滔滔渭水,汹涌向东奔去,有点无可奈何的心里。天水气候温润,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分明,景色秀丽,被誉为“陇上小江南”,夏秋是雨水集中的季节,渭水浊浪滚滚,声势浩大。在《秦州杂诗》其十一“黄鹄翅垂雨,苍鹰饥啄泥”,雨中黄鹄、苍鹰为觅食而翩翩起舞,以至于翅翼被雨湿了还在辛苦劳作,动静结合,虚实映衬,让我们千年之后仿佛又看到天水秋雨中那飞禽舞动的美。天水的雨在杜甫笔下因此显得生动而有情。《秦州杂诗》其十五“塞门风落木,客舍雨连山”,构成了一幅生动的雨雾笼罩山村的秋景图。举目远眺,大雨磅礴,秋风落叶,覆盖着远近之山,那种切切感受正好表现了杜甫当时寄居秦州东柯谷,远离故乡,生活艰难的无奈与悲凉。东柯谷是个好地方,气候湿润,文化底蕴十分丰厚,是很适合文化人居住的。他曾经萌生出“何时一茅屋,送老白云边”常在这里居住的愿望。可惜,这环境幽静的世外桃源,由于战乱的影响显得比较贫困,又正值秋雨时节,让杜甫“对门藤盖瓦,映竹水穿沙。瘦地翻宜粟,阳坡可种瓜”的美好愿望化为泡影。《秦州杂诗》其十七“檐雨乱淋幔,山云低度墙”写的甚为生动贴切。天水屋舍大多为土木结构,富裕一点的人家屋顶上面铺瓦,经济条件差一些的屋顶铺上黄泥茅草就可以遮风挡雨。“幔”就是天水人屋门上挂的布帘子,一般是作为挡风用的。由于房屋结构简陋,房檐进深也比较浅,一遇到大雨连天,房檐上的雨水如线一般簌簌而来,布帘子自然被淋得湿漉漉的。所以,只要一到秋雨缠绵的季节,那种“檐雨乱淋幔”的景象便跃然于眼前。“山云低度墙”这句既点出了诗人细微的观察力,又描写出了天水由于气侯湿润,天上的乌云似乎都压在了院子周围墙上雨天的特点。而“车马何萧索,门前百草长”两句,形象地描述了由于雨多而草木茂盛,道路泥泞,再加上杜甫寄人篱下,很少有朋友来访的现实状况。
天水的秋雨常常一下数十天,丝丝脉络、缠缠绵绵的,叫人在心灵深处很容易产生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伤感。杜甫一家人的生活主要靠原有的积蓄、采药晒卖以及亲友接济,本就很不宽裕,钱囊渐空,加之秋雨缠绕,衣被不足抵御风寒,有时竟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让诗人陷入了窘境。因此他的诗里透露出一些感概失落之意。此间,杜甫虽然得到了侄子杜佐、好友赞公、阮昉等寒士的真诚帮助,可毕竟兵荒马乱,战火连天,救助也只能解一时之困。眼看深秋时节万物萧瑟,囊中空空的杜甫必须携家眷另谋生路。正好此时,同谷(今陇南成县)有位被杜甫称为“佳主人”的遥寄书信,说同谷一带气候温暖,景色宜人,薯蓣足以饱腹,崖蜜也容易取得。于是十月的一天,杜甫全家登上马车由秦州城出发,几乎九死一生跋涉到达同谷,可惜前路漫漫依然没有归期。
杜甫在天水短短的三个多月里,写了许多关于天水地形、地貌、山川、气候、动植等的五言律诗,笔下的田园风光虽带有悲愁之情,悲伤之感,但景中有情,情中有美感,景态物状,摹画出一幅幅情景交融艳丽夺目的田园风光的色彩美,不仅使诗歌获得了永恒的艺术生命,而且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洞穿唐代文明的窗口。
家乡天水是幸运的,有了杜甫的涉足,那在酡红的柿叶上沙沙作响的晶莹秋雨,和着色彩斑斓的田园风光,给人以声情并茂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人回味无穷遐想联翩;有了诗圣那精湛通灵的诗笔,深邃高远的诗意和对秦州山水的一片真情,铸就了家乡永远年轻的生命之魂、文化之魂、艺术之魂。宋代周序有诗赞杜甫“唯有文章在,辉光野烛天”。是啊,在远山含黛,芳草蕴情,渭河丰润,炊烟正酣,天地高远,民风纯朴的家乡,杜甫一首首描写故乡秋雨的诗歌撑起麦积大佛、石门夜月、伏羲八卦、大地湾文明的千载风光,带着一种激动和畅想滚过世人的双眸,让他不朽的生命划过天水历史的夜空,让他呕心沥血的千古绝唱流芳于秦州大地,让人们在今天的渭水河畔,还能充分领略天水缠绵的秋雨中那一幅静美的图画,朗读一个永恒的读不尽的高贵灵魂以及那个逝去千载呜咽悲凉的时代……
□刘志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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