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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与诗心——谈高洪波的诗歌艺术

23-07-28 10:16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编辑:张兰琴

  《大咖拉布拉多和它的朋友们》插图 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提供

  作者:陈 香(儿童文学评论家)

  《大咖拉布拉多和它的朋友们》(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是诗人、散文家高洪波的儿童诗集新作。本书收录了61首童诗,抒写了诗人对动植物的喜爱,对自然的歌颂,对美好的向往。高洪波童诗题材开阔,注重情节性、趣味性和语言的质朴明朗,然而,其趣味中总是透露着睿智,快乐中总是包含着思辨,他以一颗未泯的“童心”和“童眼”,体会儿童的快乐与哀愁。

  1971年,尚为一名士兵的高洪波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部诗篇《士兵之歌》,至此,踏上了诗歌创作的路途。高洪波的儿童诗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已出版《鹅鹅鹅》《我喜欢你,狐狸》《大象法官》《吃石头的鳄鱼》《大咖拉布拉多和它的朋友们》等20多部诗集。作为一位对自己的创作有着清晰认知、研究和追求的作家,高洪波曾在《高洪波儿童文学集》(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一书的代序《“小儿科”宣言》中,谈及自己的童诗观:“儿童文学作家的使命,除了把爱与美、真诚与善良向他们输导之外,我个人的体会是:把欢乐还给儿童。”

  是的,儿童本就无功利心,他们追求纯粹的精神愉悦和自由感。儿童是诗人,更是哲学家,他们诗意栖居于大地人间,他们有着自己的精神宇宙。先有“儿童的发现”,儿童诗才成为一种自觉创作的艺术,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真正的童诗就是为儿童而做的,必须满足儿童的审美需求。高洪波诗歌艺术的最大特点就是,他尊重儿童的自由生命价值,凸显诗歌艺术的趣味性和感性审美,也有深蕴于诗歌语音层和语义层之下的哲思潜流,让他的诗歌作品构建了饱满的意味层。

  首先,高洪波的诗歌是一种纯粹的童诗,诗人在节奏和押韵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朗朗上口,有着丰富的音乐性。儿童的运动和感觉机能比较发达,在音调和节奏所激起的愉悦中,情绪能被很快地调动起来。其次,高洪波的童诗往往有强大的画面感、具象感,和相应的情节,总是能将抽象化为具象,将理性思辨化为立体感的画面和叙事。

  事实上,对于儿童诗而言,尤其需要强调一种画面感、现场感和情节化的诗观;因为儿童本就是感性的,其思维为具象思维、感知思维,他们的想象,需要借助具体的实体来生发。高洪波的童诗往往原原本本呈现生活细节的本来面貌,孩童可感受到宛在眼前、丰满鲜活的诗歌情境,促成了儿童与文本的直接交流。这是对儿童思维的了解,是对小读者阅读心理的尊重,也让高洪波的诗歌赢得了小读者的喜爱——营造身临其境的现场感,或讲述有序可循、有始有终的故事,均对应孩童的感性思维和线性思维特征。

  同时,高洪波也是“生就”的诗人,总有好似神来之笔的奇趣。新奇的视角,新奇的形象,新奇的想象,总是不落窠臼,别开生面。儿童喜欢高洪波的诗歌,“新奇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童心充沛,是高洪波诗歌受到小朋友喜爱的先决条件,也是其诗歌艺术体现的先决条件。周作人的儿童观和儿童文学观念是我国儿童文学领域最初的理论建设,其“儿童本位”的思想,注重儿童作为独立个体的生命特征,和其所拥有的独特思维特质、精神特质。周作人认为儿童文学应该无功利性,追求纯粹的精神愉悦感和自由生命价值。周作人的观点虽然极具建设性,但却否定了儿童文学的启蒙教育功能。显然,高洪波诗歌的理论前提是对周作人儿童文学观的再发展,即既强调儿童文学的趣味性和自由感,同时也通过愉悦的文学形式,建立、传递道德观和简单的哲学观。

  由此,高洪波首先偏好的是森林童话、动物题材的寓言诗,以浅显有趣的动物故事来向小读者展示诗人所领悟到的人生哲理,比如,《避役(变色龙)》《孔雀》《犀牛》等;高洪波还创造性地对传统寓言故事、童话故事或民间传说进行改造,别有情趣、引人深思的作品成为高洪波诗歌独特的景象之一,比如,《我喜欢你,狐狸》《大灰狼,别怕》《乌鸦复仇记》等。

  高洪波童诗的第二个主要题材,是活泼的儿童生活。

  儿童的认知中,主客体是浑然一体的,现实性和可能性也是相交织的,原因和结果也是一体的,这让他们的想象挣脱了成人世界所谓客观规律和逻辑性的限制,更加趣味十足,意味盎然。比如,高洪波《红气球》一诗,“我”担心从我床头飞走的红气球,夜晚会着凉,会冻得发抖;《隐身人》中,躲进棉被的孩子,会想象自己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躲进一座黑乎乎的森林。

  高洪波也为孩子们的生存状态而思索,并针砭时弊。比如,《我是一名小学生》,书写了孩子渴望被理解的心情,“我是一名小学生,/我实在太爱动……妈妈说我患了多动症”;《鹅鹅鹅》中,展现了父母拙劣的家庭教育对孩子天性造成的伤害,“妈妈总爱捉住我,逼我背一首古怪的儿歌”,“可我却背得结结巴巴,气得妈妈说我‘笨脑壳’。/我只好背得滚瓜烂熟,妈妈显得特别快活。/从此,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我都要牵出这只倒霉的‘鹅’”。

  高洪波童诗的第三个重要的题材,是对大自然的书写。其诗歌作品体现出了具象感、流畅度、逻辑性,化抽象为具体,化理性为感性等特点。“大自然”抽象的概念,被转化成具体可感、触手可及的事物与生活。事物也是具备形态感的,原原本本呈现出丰满鲜活的生活情态。

  比如《吃春》:“一把又一把/油绿的香椿/吸引住行人的目光——/‘吃春咧,吃春’,/春的滋味,喷香!”比如一首很美的小诗《四季风》:“夏天的风很轻/它踏在荷叶上/连露珠都没碰落//秋天的风很重/它站在高粱上/把田野都压红了//冬天的风很硬/它刚踩上小河/小河就结了冰//春天的风很软/刚一碰到柳枝/柳絮就满天飞了”。

  童诗惟妙惟肖地重现生活情境,贴合了儿童的感知与具象思维,当儿童以感受的姿态去体味时,获得的远比概括的抽象叙说更多。显然,诗人对儿童思维与阅读心理的了解,其童诗作品中趣味的具象,赢得了儿童读者的喜爱与亲近。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诗歌尤其如此。语言的简洁流畅是优秀的儿童诗的个性,儿童诗的语言特色,又会因为诗人本身的审美趣味和创作特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比如,著名的儿童诗诗人金波,极其追求美感,这让他的童诗语言简洁而优雅;诗人任溶溶,则更为追求诗歌的游戏性和实验性,其童诗语言充满着自由轻松的说话风;高洪波的语言则受中国民间文学的影响较深,平易质朴、明朗自然、朗朗上口,口语化的诗歌语言形式简短、活泼,儿童读来愉悦欢乐。

  由此,我们还要说到独属于高洪波的诗心。平易质朴的语言特色,浑然天成的童心童性,丰沛的情感倾注,“真诚”两字,就是高洪波的诗心——即使是涉及重大的社会问题,他也会将“趣味”编织进去——这是对童年的关怀与体恤。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为《旧妈妈》这首诗。童诗以第一视角展开叙事,年幼的孩子不懂何为离异,以为妈妈和他捉迷藏躲了起来。尽管爸爸每次醉酒后向他发誓,要给他找一个新妈妈,孩子虽然爱新衣服,但只要旧妈妈。父母离异,从而对孩子纯真的世界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精神伤害。如此沉重的题材,在高洪波的笔下,却不仅仅是让读者感受到悲凉的底色,读者还会为孩子的童稚而微笑,为亲情而动容。这正是源于诗人高超的“趣味化”的诗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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