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千里江山图》: 先锋与革命的“信使之函” 李 音
小说《千里江山图》故事来源于中共党史真实的历史事件,1931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秘密机关遭到国民党当局的严重破坏,“中央有关领导必须从上海撤离,转移到瑞金,转移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一项代号为“千里江山图”的绝密地下行动由此展开。忠诚与背叛、潜伏与行动、计谋与意外、搏斗与杀戮、审讯与酷刑,当然还有阴谋与爱情,小说简洁精巧,节奏迅捷,谍战元素应有尽有。
关于“千里江山图”,敌人不知道该计划的内容和目的,同志彼此不知道具体步骤,作为读者,我们只需要跟随着陈千里们在上海出没狂奔、斗智斗勇,紧张着他们的紧张,哀恸着他们的哀恸。这是一个邮差小分队,每个人的任务都是准时传送出在自己这一环节的情报信息,以达到在最安全的时间、最隐蔽的渠道将一个人邮寄出上海。他们将信写成密函,放在信箱、影院座椅,登载报纸、广告,贴在电线杆上,夹在旗袍、食盒里进行传递……你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除了信鸽。因为陈千里比信鸽还了解上海,比信鸽还准确。
孙甘露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成为作家之前的孙甘露是邮递员。当他了解到20世纪30年代初这项非常秘密的转移行动时,本能反应,“从上海到瑞金的直线距离,大概就1000多里地。但在当时是不能这样走的,它必须绕到香港,从上海、广东汕头再回来。历史上的交通线是这样的,这样走的话就是3000里地”。这是党史的一段至暗时刻。这也是先锋派作家孙甘露的艰难时刻。对他来说,这表面上是一部谍战小说,但实际上意味着去追溯一段上海历史,同时也还意味着作为解放者的后代,怎样去描画上一代的身影:“准备这部小说的日子里,我时常想到荷马,想到他的返乡之路和史诗……也会想到戏剧《哥本哈根》,想到历史上那些隐秘的时刻,人们怎样置身于几乎无法克服的黑暗之中。时常也会想到莎翁,那种认为讲述别人的故事才能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意图的方法……想到那些烈士如何看待百年以后有人尝试在上海的街道上重塑他们的身姿”。
于是,先锋作家孙甘露,在讲述原本是“别人的故事”的时候,同样让这段路绕行了3000里。谍战接头暗语不再仅限于情报密函,提升到细微的气质把握、人的认知地图和精神鉴定。革命青年和具有革命潜力的读者不仅要知道浙江大戏院贴着《海外鹃魂》海报,大光明大戏院挂着玛琳·黛德丽大头像,内山书店、水沫书店、辛垦书店是鲁迅、冯雪峰、陈赓去过的,扆虹园是孙中山到过的,女师大这所学校意味着什么,还需要熟读小说《二月》,了解19世纪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诗人涅克拉索夫的诗句——“他们说暴风雨即将来临,我不禁露出微笑”背后的爱情故事,辨认出说“一个人在二十岁不参加革命,到五十岁就会变成老傻瓜”的是当时访问上海的英国剧作家萧伯纳……这是革命的暗语,也是文学的暗语。
但这些仍达不到一种革命的终极辨识——一种信使的狂喜。小说中作为叶桃二号来塑造的人物“董慧文”在执行组织任务时,也是爱上陈千元的时候,“她的心情都很轻快,像信鸽从天上飞越大街小巷”。其实这个邮差小分队所有送出去的信都可以浓缩为一封,那就是小说结尾附上的“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龙华牺牲烈士的遗物)”。所有那些密信都为了一封并非秘密的情书,“可以写在云上,或者写在水上,世间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但那只是写给你的”。
这一典型的先锋派文学篇章,是先锋派孙甘露写给革命、历史、现实的一封信,是先锋派写给自己的一封信。1987年,孙甘露有一部作品叫《信使之函》,寓言了《千里江山图》的这场始于意外的写作,也可以看作是这场文学事件的暗语密码本。“有时候,我仿佛在暗夜中看见了我自己。看见我在望着你,在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一直望着你,望着夜空中那幸福迷人的星辰”。
(选自《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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