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文学的灿烂双璧为何命运走向不同
原标题:阮籍虽得“善终”,恐内心备受折磨;嵇康虽英年早逝,却慷慨壮烈—— 正始文学的灿烂双璧为何命运走向不同 付杰
《阮籍与嵇康》徐公持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悠久而璀璨的中华文明史,孕育了无数文人墨客,李白、杜甫、苏轼更是当下备受追捧的“国民偶像”。雅人韵士灿若繁星,竹林七贤也当属其中的顶流,诗歌文章之外,他们还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事迹。竹林七贤事迹流传甚广,如《晋书·嵇康传》:“所与神交者惟陈留阮籍、河内山涛,豫其流者河内向秀、沛国刘伶、籍兄子咸、琅邪王戎,遂为竹林之游,世所谓‘竹林七贤’也。”或者《世说新语·任诞》:“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专述嵇阮的罕有著作
竹林七贤之中,阮籍与嵇康文学成就最高,无论当时还是后世,亦是声名最隆、影响最巨。百家著作中,将竹林七贤综而述之者不少,但将阮、嵇二人单独抽离以一专著详而论之,只有徐公持先生的这部《阮籍与嵇康》。
正如南朝文学理论家刘勰在其《文心雕龙·才略》中所言:“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阮籍与嵇康两人性情不同,命运各异,但均才华横溢,风节凛然,引一时之风气,树千秋之典范,因此并而论之完全在理。
徐公持先生主治先秦至隋文学,尤专魏晋文学,苦心孤诣,著述颇丰,由他来为阮、嵇作传也是合适不过。在他看来,两人都是黑暗时代的著名文臣,也是正始文学的灿烂双璧,但为何阮籍保全性命,而嵇康惨遭屠戮呢?这是本书剖析的重点。
其时魏室衰弱,司马氏擅权,党同伐异,诛除非己,而阮籍与嵇康皆奉行仪轨,心向曹魏;尤其嵇康,其妻为曹操之曾孙女,更是看不惯司马兄弟的跋扈行为。正因此,两人为当权者所难容,防范试探,屡屡施压。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两人都远避政事,好老庄之学,不拘形迹,行为放达,其命途之殊异,主要是为人处世、政治态度上有所差别。
嵇阮不同的性格与选择
在个人性情上,阮籍可谓至慎之人,这点让好友嵇康也钦佩不已——“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晋书》也语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足见其谨言慎行。有两例可证:其一,司马昭为拉拢这位文坛领袖,想与其结为秦晋之好。阮籍无法直言相拒,只好连日饮酒,两月酩酊,让来人无暇开口,司马昭只好作罢。其二,钟会为司马氏之鹰犬,也是谋害嵇康的关键人物。他多次与阮籍聊天,企图从其身上套取口实,以为罪证。但阮籍支吾其辞,顾而言他,钟会总是抓不到把柄。
虽说如此,但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作出表态时,阮籍仍缺乏勇气正面对抗,因此能全身而退。往好了说,这是“变化移易,与神明扶”;往坏了说,这是“无是非之别,无善恶之异”。须知,他可是那个曾登广武城、观楚汉古战场时说出“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豪情壮志之士。对于阮籍来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要数公元263年。这年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马昭终于要付诸实质性的行动,但在加封晋公、“位相国,加九锡”之前,他总要假装推辞,再由臣下反复劝谏,而撰写劝进文的任务落在了阮籍身上。他试图再以醉酒相辞,但无济于事,只好下笔。虽然是被迫之举,阮籍也于此事两月之后便撒手人寰,但已成他一生无法抹去的污点。
至于嵇康,王戎说他“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显然过于夸大。他生性“刚肠疾恶”“不可羁屈”,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也坦言自己“轻肆直言,遇事便发”。当时与其有过交往的隐士孙登曾对他说:“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孙登果然一语成谶。面对司马氏的篡位野心,嵇康懒得虚与委蛇,最终为司马昭所记恨,这也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桩公案:吕巽贪恋其弟吕安妻子徐氏美貌,设计玷污。吕安欲告发,遂请教嵇康。嵇康以维护吕门清誉计,劝说吕安息事宁人。谁料吕巽做贼心虚,反诬告吕安忤逆不孝。嵇康出面为吕安作证,两人皆被收押。钟会趁机向司马昭进谗害贤,使其下定决心处死嵇康,杀一儆百。于是,嵇康临刑前抚琴而奏,留下了那句千古流传的话:“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不过,正是因为嵇康一身风骨,刚正不阿,后人才对其奉若圣贤,推崇有加,这在竹林七贤中是独一份的。
对于两人的命运,作者评论道:“阮籍、嵇康在政治态度上的微妙差异,经过长时间的演变,发展为完全不同的结局。嵇康由不满而反抗,成为阶下囚,终于被杀;阮籍由不满而屈服,成为座上客,终于受优待。”阮、嵇同为竹林好友,阮籍虽得“善终”,恐内心亦备受折磨,故不出数月而卒;嵇康虽英年早逝,却慷慨壮烈,死得其所。
对竹林七贤的“祛魅”
除了对阮、嵇两人生平年代、政治处境、兴趣喜好、志向抱负的阐述,作者还讨论了两人的文学成就、两晋人士对他们的关注和怀念,以及两人对后世的重要影响,加深了读者对他们的理解和认识。此外,本书还有对竹林七贤的“祛魅”。在世人眼中,竹林七贤是高风亮节、绝世独立的象征。其实不然。且不说阮籍、嵇康都曾在朝为官,山涛为司马氏所重用,官至三司,好在为人襟怀坦荡,洁身自好。王戎为七人中年龄最少,其人贪荣慕利,攀龙附凤,《晋书·王戎传》有云:“每自执牙筹,昼夜算计,恒若不足。而又俭啬,不自奉养,天下人谓之膏肓之疾。”可见其人品之恶劣、道德之败坏。
徐公持先生的这部著作让我们重新认识了竹林七贤,也在很大程度上还原了阮籍与嵇康的真实面貌。毕竟,为这类古人作传简单,但由于年代久远,资料匮乏,著成佳作实难。虽然市面上有很多古人传记,但多粗制滥造,不忍卒读——要么迷恋宏大叙事,缺乏历史功底,无法挖掘出丰富的历史细节;要么落入窠臼,人云亦云,没有呈现新颖的观点和深刻的解读。本书则既有“高屋建瓴”,又有“解剖麻雀”,且兼具专业性与通俗性、思想性与趣味性。作者详略得当地讲述了阮籍、嵇康的生命历程和重要节点,还对其文学成就、精神气质、后世影响一一论述,对史料挖掘之丰富、运用之娴熟,充分展现了一位历史学者的扎实功底和学术素养。(作者为书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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