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领略中国式浪漫的经典之作
古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
《诗经(上下册)》

作 者:程俊英 蒋见元 导读 注译
蒋见元 重订
出 版 社:岳麓书社
出版时间:2024年11月出版
I S B N:978-7-5538-2059-0
定 价:78.00元
作者简介
程俊英(1901—1993),中国第一代女教授,著名《诗经》研究专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1917年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学校(后改名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曾就学于胡适、黄侃、刘师培、陈中凡、胡小石等学者,与庐隐、王世瑛、陈定秀并称五四“四公子”,受到李大钊、黄侃、胡小石等赏识,被郑振铎喻为“一朵水仙花”。1961年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主任,1978年后任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教授。程先生从事教育事业和学术研究七十余年,专精古典文学和文献学研究,在《诗经》研究方面成果尤丰。主要著作有《诗经漫话》《诗经译注》《诗经选译》《诗经注析》《白话诗经》等。
蒋见元(1950— ),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第一届研究生,文学硕士,副研究员。1981—1992年任程俊英教授的主要助手,帮助程教授整理出版多部《诗经》《论语》著作。1993—1995年任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客座研究员。1995年至今任教于美国。
内容简介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305篇,分为《风》《雅》《颂》三类,《风》是周初至春秋间各诸侯国的民间歌谣;《雅》是西周朝廷的正乐,分《小雅》和《大雅》;《颂》是周王室宗庙祭祀的乐歌,分为《周颂》《鲁颂》《商颂》三部分。其中最早的《周颂》作于西周初期,最晚的《曹风·下泉》创作于春秋中叶周敬王入成周(前 516)以后。《诗经》产生的地域,包括今天的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和湖北的北部,为当时周人统治势力所及的地区。
本书以阮元嘉庆刻本《十三经注疏》为底本精校原文,对每首诗进行了详尽的导读和准确的注释,对原文中的生僻字词加注现代汉语拼音,并以现代韵文的形式和通俗易懂的语言对全诗进行了翻译,全方位为读者提供阅读便利,帮助大家比较轻松地走进这部古老的诗歌经典。
本书由著名《诗经》研究专家程俊英先生及其弟子蒋见元先生执笔,初版于1994年,问世三十年来改版重印不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本次出版,作者蒋见元先生耗时两年修订增补,使得本书内容更加丰富和完善。
本书特色
底本考究,版本可靠
本书以阮元嘉庆刻本《十三经注疏》为底本,参考今人时贤的研究成果,校勘精审。

原文+导读+注音+注释+译文
每首诗前加详尽的导读引领阅读,生僻字加注音辅助阅读,注释简要精当,译文准确明畅,无须古文基础,轻松阅读无障碍。尤其是全书译文是用富有韵律的白话诗翻译《诗经》原诗,既不以辞害义,又能顾到诗的韵律;既能准确表达原诗意思,又能给读者带来美的阅读感受。

名家执笔,重新修订,内容专业严谨可靠
本书由著名《诗经》研究专家程俊英先生及其弟子蒋见元先生执笔,内容严谨可靠,初版问世于1994年,三十年来改版重印不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本次出版,作者蒋见元先生耗时两年修订增补,使得本书内容更加丰富和完善。

版式新颖,方便阅读
采用左右双栏文白对照排版,注释紧随其后,无须频繁翻页,即可一览原文、译文与注释。

印刷精美,牢固耐翻
锁线精装,印制精美,每页完全摊开,阅读更加舒适。布面书脊,牢固耐磨耐翻。

前言
《诗经》作为著名的“十三经”之一,在封建社会中,一直具有“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 , 美教化,移风俗”的社会功效。因此,两千多年来的经师和旧学者们,无论是推究诗旨的,还是讲求音义的;无论是考证礼乐的,还是解释名物的;无论是今文的三家,还是古文的毛诗,无不现出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气,怀着兢兢业业的心情,将《诗经》的经学纳上正统的宝座,以期合乎这样“庄严伟大”的功效。
在经学统治时期,其覆盖面是非常大的。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帝宣统逊位以前,研究《诗经》的著作几乎没有一本能够脱出经学的畛域。所以我们今天研究《诗经》,首先了解《诗经》经学的情况是十分必要的,这是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三百零五篇。最早的是《周颂》,创作于西周初期。最晚的是《曹风·下泉》,在周敬王入成周(前 516)以后,已经是春秋中叶了。《诗经》产生的地域,包括今天的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和湖北的北部,为当时周人统治势力所及地区。从漫漫几百年间流传下来的,在茫茫几千里中产生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诗歌,是怎样结集成一本完整的《诗经》的呢?司马迁《史记》认为孔子删诗,是《诗经》的编订者。但经过历代学者的论辩,这种说法已被否定。诗三百篇的规模在孔子时已经形成,他所做的只是核定这些诗歌的乐谱而已。真正将这部诗歌总集编订成书的,看来是周王朝的乐官,即《周礼》称为太师、小师、瞽矇、眂瞭的那班人。《诗经》中有从民间采集来的民歌,也有贵族文人的创作和祭祀燕飨的乐歌,这些都保存于官府,由太师掌管。到了春秋时代,诸侯间交际频繁,一般外交家为了锻炼自己的口才,加强外交辞令,常常引用诗歌的句子来表达本国或自己的态度和希望,使其语言含蓄婉转而且,形成当时上层人物学诗的风气,所以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可能即在春秋士大夫训练口才的普遍要求下,乐官不断地加工配乐,逐渐便辑成《诗经》这本教科书。《左传》中所引的诗,百分之九十五的都见于《诗经》,孔子在《论语》中也一直称“诗三百”,可见春秋时已有固定的本子了。
《诗经》产生之后,对它的研究也就随之而来。不过当时并没有经学,因为《诗经》在先秦时期还不是“经”,当时只称为《诗》,或者《诗三百》。对《诗》的研究还没有完整的著作,而是散见于各种典籍的片言只语中。尽管这样,还是能从中区别出不同的类型来。
首先是对《诗经》内容和作用的评价。孔子虽然没有编订《诗经》,但对它还是很重视的。他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是引用了《鲁颂·》的一句诗来概括《诗经》的思想性。他还对儿子伯鱼说:“女(汝)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朱熹解释说:“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他如此重视学诗,可见对《诗经》评价之高。在孔子看来,《诗经》不但可以作为处世准则,还是训练语言才能的范本(《论语·季氏》:“不学诗,无以言。”),又可以观察人生和丰富知识(《论语·阳货》:“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孔子虽然没有把《诗》当成经典,但他提出的《诗经》的种种功效,多超乎文学的意义之外,这无疑是经学的滥觞。但是,同样作为儒家学者,荀子对《诗经》却另有看法。他说:“《诗》《书》故而不切。”王先谦《荀子集解》:“《诗》《书》但论先王故事而不委曲切近于人。”由此荀子认为“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者,是俗儒,还认为“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这些说法似乎颇不以《诗经》为然。但也正是荀子,在他的著作中却大量地引证《诗经》,作为他所论述的观点的结论或标准。这个矛盾的现象,说明先秦时期《诗经》虽还没有被奉上崇高的地位,但功用主义的说诗倾向已十分明显。所谓“断章取义,予取所求”,正是先秦诸子对《诗经》的态度。
还值得一提的是,先秦时期已产生了《诗经》研究的方法论。《孟子·万章篇》:“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这个著名的论点建立了一种极通达的说诗方法。“以意逆志”虽然只是主观的探索,但确是深入作者内心的好方法,也是理解诗的必需途径。春秋时,“断章取义”地说诗的情况很普遍,孟子可能便是对这种现象作出批评和总结,因为“以意逆志”的方法运用过了头,便会走到“断章取义”的路上去。《万章篇》还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这是从作者个人的、历史的、社会的各种关系的探求来理解作品,也是很好的方法。虽然孟子的“知人论世”目的在尚友,不在文学的欣赏与批评,但同他的“以意逆志”一样,对后世的《诗经》研究产生过极大的影响。
到了秦代,始皇帝焚书坑儒,《诗经》在劫难逃。但是诗歌的流播除了书面之外,还依靠口耳相传,讽诵不绝,所以一把秦火并没有把《诗经》烧绝。
汉初,传授《诗经》的学者有三家。鲁人申培公传《鲁诗》,在汉文帝时被立为《诗经》博士,用官府的力量,让读书人学习。现在《史记》《说苑》《新序》《列女传》等书中谈诗的,多是鲁说。齐人辕固生传《齐诗》,在汉景帝时立为博士。《齐诗》西汉时也立于学官,遗说尚存于《仪礼》《礼记》《易林》《盐铁论》《汉书》等典籍中。燕人韩婴传《韩诗》,他也是汉文帝时的博士,《韩诗》也列于学官。现存的《韩诗外传》《文选注》及各种类书所引,多是《韩诗》的学说。以上三家诗用汉时通行的隶书文字写出,称为今文。自从三家诗的传授者立为博士,学说列于学官开始,《诗经》便正式上升到“经”的地位。三家诗也就称为今文经学。
西汉时,又有毛公,“赵人也,治《诗》,为河间献王博士”,“以不在汉朝,故不列于学”。毛公所传的便是《毛诗》,因为用先秦籀文书写,所以称为古文。《毛诗》在汉初虽未能立于学官,属民间私学,但到西汉末平帝时,由于刘歆的提倡鼓吹,也得立于学官,而且一直传到今天。我们看到的《毛诗故训传》便是毛公所撰。这是现存最早的《毛诗》训释著作,是阅读《诗经》必由的津梁,在《诗经》研究史上有重大的学术价值。
三家诗和《毛诗》并不像其他经典的今古文学派那样分歧之大。他们所传的《诗》都是三百零五篇,具体的篇名也都相同。所不同者主要有三点:其一是卷数不同,三家诗合邶、鄘、卫三国之《风》为一卷,《毛诗》则分而为三。其二是文字上的出入。如《汝坟》“惄如调饥”,《韩诗》作“愵如朝饥”,“惄”与“愵”“调”与“朝”,都是假借字和本字的关系。其三是对诗篇的解释有部分不同。如《伐檀·毛序》: “《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鲁诗》却说:“《伐檀》者,魏国之女所作也。伤贤者隐避,素餐在位。闵伤怨 旷,失其嘉会。”我们应该全面参考四家诗,庶几不为一家之说所蔽。
正因为三家诗和《毛诗》并没有势同水火的分歧,所以到东汉后期,经学大师郑玄为《毛诗》作笺,参稽吸收三家学说,今、古文得以合流,将《诗经》研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汉人最重师法,师之所传,弟之所受,一字不敢出入,背师说即不用。这种因循蹈袭的态度,于学术实在毫无益处。郑玄师事东汉大儒马融,又受到另一著名学者郑众的影响。马、郑二位都是古文学家,而郑玄却能兼采今、古文,不为旧传统所囿。他因而遭到“不守家法”“汉学之大贼”的攻讦。但事实是,《郑笺》既出,三家诗便式微,终于《鲁诗》亡于西晋,《齐诗》佚于曹魏,《韩诗》绝于宋,独有郑玄笺释的《毛诗》流传至今。
魏晋南北朝时,政局动荡,南北分裂,经学出现衰微的局面。魏王肃著书,述《毛诗》而攻郑玄。同时的王基又驳王肃而申《郑笺》,东晋孙毓著《毛诗异同评》以申王说,陈统又著《难孙氏毛诗评》以明郑义。这些争论袒分左右,互相掊击,无非门户之见,不能促进学术的发展。究其实质,大抵都尊崇《毛诗》,而纷纷扰扰,垂数百年,愈见得是无谓的徒费口舌。
这段时期对《诗经》研究真正有贡献的,是三国吴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诗经》中许多诗关于自然界动植物的记载十分丰富,但由于时代变迁,许多名词已不知所以,陆玑的著作便专为此而作。这本书开《诗经》博物学的先河,“讲多识之学者,固当以此为最古焉”。
隋文帝统一天下,经学也渐归统一。当时治《诗》的著名学者有刘焯、刘炫等。但隋代国祚短促,经学不及有大发展。唐太宗贞观年间,以儒学多门,章句繁杂,诏国子祭酒孔颖达与诸儒撰定五经义疏。其中《毛诗正义》四十卷,撰写者除孔氏外,还有齐威、赵乾叶等。他们所依据的底本,即刘焯、刘炫的诗注,可见隋唐两代《诗经》学源流本自一脉。《毛诗正义》遵循“疏不破注”的原则,分别疏解《毛诗》和《郑笺》,竭力调和二者的歧异,实在无可弥缝的则各述其意。这种注疏,前人批评为“彼此互异”“曲徇注文”。以我们今天的观点看来,它虽不能厘定是非,但比起专主一家、抹煞他说的做法,毕竟保留了各种学说的完整性,显得更客观一些。《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它“融贯群言,包罗古义”,殆非虚语。《孔疏》既出,《毛诗》的独尊地位最终得到确立。当时《韩诗》虽存,已无人传授。自唐至宋,明经取士都以《五经正义》为标准,“终唐之世,人无异词”。汉武帝独尊儒术,所立博士尚且分门授徒,各守家法,从未出现过像唐初那样绝对统一的局面,可见《五经正义》在经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孔疏》之前,还有一本重要的著作便是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其中有《毛诗音义》三卷。陆氏主要目的在考证字音,也兼及字义辨释和版本同异的考订,“后来得以考见古义者,注疏以外,惟赖此书之存”。这是可以同《孔疏》相辅助而行的要籍。
《毛诗正义》在《诗经》经学领域中统治了三百多年,到宋代终于遇到挑战。陆游说:“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郑康成,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排《系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由此可见,宋代疑古变古的风气甚盛,在经学领域全面展开了对汉学的批判。至于较早在《诗经》研究上有新的突破的,当推欧阳修的《诗本义》。欧阳修认为:“后之学者,因迹先世之所传而较得失,或有之矣,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人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他将诗旨分为诗人之意、太师之职、圣人之志和经师之业四类,主张论诗当探求“诗人之意”这个根本。为此,他颇不满于《毛序》,对汉代经师穿凿附会、曲意迁就等弊端,批评为“怪妄不经”“与诗意不类”。对这种大胆的挑战,即使同他意见相左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诗本义》初得之如洗肠”。他探求的“本义”尽管未必语语中肯,但是为停滞陈腐的经学界引进一股清新之气,开一代学风的作用是无可抹煞的。
欧阳修之后,疑古思想渐盛。苏辙《诗集传》、郑樵《诗辨妄》、王质《诗总闻》、程大昌《诗论》等纷纷批评《毛序》,提出新解。发 展到朱熹,终于建立起《诗经》宋学的基础。朱熹的《诗经》研究并非 全部摒弃汉学而另辟蹊径。比如他依然主张“孔子删诗”说,依然主张 “风雅正变”说。他的主要著作《诗集传》在训诂上与《毛诗》《郑笺》更不乏沿袭相同之处。他论诗之新意,主要在废《毛序》不用。他指摘《毛序》之失有二:一是作序者“耻其有所不知,而惟恐人之不见信”,于是“傅会书史,依托名谥,凿空妄语,以诳后人”。二是作序者“必使《诗》无一篇不为美刺时君国政而作,固已不切于情性之自然……尤有害于温柔敦厚之教”。这两条批判,尤其是第二条,极其切中《毛序》的要害。他那“切于情性之自然”的就诗论诗的标准,便是到今天也还有其合理性。有鉴于此,朱熹提出“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还风诗民歌的本色,是一大功绩。他又提出《国风》中许多篇诗,如《静女》《桑中》《氓》《将仲子》等为“淫诗”,是另一大功绩。现在经常有人提出“淫诗说”来批判朱熹的封建卫道士立场。殊不知在八百多年前的宋代,要求论诗者提出“爱情诗”这样正确的概念是绝对不可能的。“淫诗说”相对于近乎梦呓的“美刺说”,无疑更接近于诗的实际内容,当然是一种突破和提高。把对象放到一定的历史范围内考察,对朱熹似不应求全责备。
朱熹的《诗》学大行,当时虽有坚持汉学的吕祖谦等与之辩驳,但终不能遏止宋学的势头。《诗经》汉学至郑玄而集大成,宋学至朱熹而集大成。郑、朱二学者都可以说在《诗经》研究史上树立了里程碑。不过朱熹奠定的疑古思辨的风气,发展到后来渐渐产生了偏差。他的三传弟子王柏著《诗疑》,认为《诗经》既经孔子删定,不该有“淫诗”尚存,主张删去《野有死麕》等三十二篇。这种想法已经超出了“大胆疑古”的范围,不但学术上荒诞不经,思想上也反映出一种自以为捍卫道统的走极端的变态心理。如果说“淫诗说”由于历史原因应予肯定的话,“删淫诗说”因其历史原因则是应予否定的。
朱熹的《诗》学确立权威地位之后,元、明两代基本上是剿袭朱说,陈陈相因。元刘瑾作《诗传通释》,大旨在于发明《集传》。他恪守朱学,就好像汉儒务守师传,唐人“疏不破注”一样小心谨慎,体现了经学走向保守的倾向。大抵元人的《诗》学著作,都不出此道。至明代永乐年间,胡广等奉敕撰《五经大全》, 从表象看来似乎是同唐孔颖达撰《五经正义》一样的盛举,但是结果却大为人讪笑。胡广等撰《诗经大全》,基本剽窃刘瑾的《诗传通释》,而稍加损益。刘书尚存,所以胡书连保存资料的价值都谈不上。之所以还能流传下来,全仗着“奉敕撰”的牌子而已。《诗经》的宋学,至明代已走入末路了。另一些不盲从朱学的人,如季本撰《诗说解颐》,朱谋 撰《诗故》,冯复京撰《六家诗名物疏》,何楷撰《诗经世本古义》,他们或考究训诂,或发挥古义,或疏解名物,都能引证赅洽,考订详明,比宋学末流的空谈高论、师心臆解者倒反高出一筹。
有明一代真正值得大书的是陈第,他从空疏苟且的学术环境中崛起,独树一帜,著《毛诗古音考》,钩稽群籍,注重实证,提出以古音读《诗经》的创见,纠正了宋代朱熹以来以今音牵合古音的谬误。不但他的著作成为求古韵之津梁,而且他的治学方法也开清代朴学之先河。剥极生复,贞下起元,陈第的出现,可视为学术风气转变的征兆。
到了清代,经学复兴。皮锡瑞《经学历史》评论道:“国朝稽古右文,超轶前代……发周、孔之蕴,持汉、宋之平。承晚明经学极衰之后,推崇实学,以矫空疏,宜乎汉学重兴,唐、宋莫逮。”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国朝稽古右文”,隐衷却为怀柔士人,泯灭反清意识。一般知识分子在文字狱的严酷钳制下,埋首书斋,明哲保身。因此清人的经学有汉人谨慎严密的风格,但无宋人大胆思辨的锐气;学术上取得空前的成果,思想上却乏可喜的前进。以《诗经》中“淫诗”之辨为例,钱锺书先生《管锥编》有一段评论:“毛、郑于《诗》之言怀春、伤春者,依文作解,质直无隐。宋儒张皇其词,疾厉其色,目为‘淫诗’,虽令人笑来;然固晓得伤个春而知人欲之险者,故伤严过正。清儒申汉绌宋,力驳‘淫诗’之说,或谓并非伤春,或谓即是伤春而大异于六朝、唐人《春闺》《春怨》之伤春;则实亦深恶‘伤春’之非美名,乃曲说遁词,遂若不晓得伤春为底情事者,更令人笑来矣……故戟手怒目,动辄指曰 ‘淫诗’,宋儒也;摇手闭目,不敢言有‘淫诗’,清儒为汉学者也。同归于腐而已。”真是入木三分!虽然“同归于腐”,但是清儒所生活的世界毕竟比宋儒又前进了五百年,学者们却在迂腐的泥淖里越陷越深。
当然,穷年矻矻的诸多大儒确实给经学带来了空前的繁荣。就《诗经》来说,特点有二,一是各研究领域的全方位高水平展开;二是由汉宋兼采而汉学,由汉学而今文汉学的层递深入。
第一方面,在空前广阔的研究领域中,体现出清儒治学的精深和眼光的敏锐。如辑佚,宋王应麟作《诗考》,辑三家佚诗,筚路蓝缕,当为首庸,然而古书散佚,搜采未备。至清代,除了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所辑三家诗外,专门从事于此道的如范家相《三家诗拾遗》、陈乔枞《三家诗遗说考》、迮鹤寿《齐诗翼氏学》等。范氏因《诗考》而重加裒益,而详赡远过之。迮氏采摭群书,加以诠次,并考证《诗纬》臆改《齐诗》之误。陈氏缀辑三家遗说,殊为完备;并叙各家之传授,另为叙录,使学者于其源流兴亡了然可晓。在这些书的基础上,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出。王氏是今文学家,在评论三家与毛的得失时难免有些左袒。但从材料的完整来看,可说是搜罗殆尽,蔚为大观。如校勘,对《诗经》异文的校订,始于王应麟《诗考》所附的诗异字异义,迄清代而此风大炽。阮元《毛诗校勘记》自不必说,其他从戴震《毛郑诗考正》起,尚有段玉裁《诗经小学》、冯登府《三家诗异文疏证》、李富孙《诗经异文释》、陈乔枞《四家诗异文考》、罗振玉《毛郑诗斠议》等等。学者们本其精湛的小学研究,初则从事毛、郑诗的校勘,继则本其三家诗辑佚的结果,进而为四家诗异文的校勘,都取得很好的成绩。如名物研究,姚炳《诗识名解》、毛奇龄《续诗传鸟名》、朱右曾《诗地理征》、焦循《毛诗陆玑疏考证》,都是赓续前人的步武而有所深入。而洪亮吉《毛诗天文考》、李超孙《诗氏族考》,更是开垦了前人尚未涉足的处女地。如音韵,陈第得风气于先,顾炎武《诗本音》继踵其后。接着孔广森《诗声类》、苗夔《毛诗韵订》、夏炘《诗经廿二部古音表集说》等不断涌现,直至江有诰《诗经韵读》,结合考古与审音两种方法,列古音为廿一部,被段玉裁誉为“精深邃密”。清人发现了古音的本质,以《诗经》为依据,推阐古音韵部,而且越出越精。这方面的成果至大至巨,其意义远远超出《诗经》本身的研究,推而及于整个经学乃至整个先秦典籍的研究。
第二方面,就清代《诗经》学经历的三个阶段来说,首先是攻击朱学,以陈启源《毛诗稽古编》、毛奇龄《毛诗写官记》《白鹭洲主客说诗》等为主。陈氏坚持汉学,不容一语之出入,被称为“古义彬彬”者。但是在《简兮》“西方美人”和《潜》“捕鱼之器”两条下忽然大谈佛教,可见要真正“稽古”也不是一件易事。毛氏则力攻朱熹“淫诗”之说,有时言词近于激烈。这时候的论辩确有矫枉过正的倾向,但如皮锡瑞所言,“虽由门户之见未融,实以途径之开未久也。此等处宜分别观之,谅其求实学之苦心,勿遽责以守颛门之绝业”。其次是发扬《毛诗》。其间胡承珙《毛诗后笺》、陈奂《诗毛氏传疏》、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三书,是其中佼佼者,反映了《毛诗》研究的最高水平。胡氏专宗毛义,凡是《郑笺》与《毛诗》不同之处,他一定返求诸本经,博稽其他典籍,以证毛义之精确。《后笺》的特点是广征博引,推论细密,较陈启源更为有力。但他胸中尊毛的成见已定,有时难免强经合己,显得武断。陈奂《诗毛氏传疏》是解释《毛诗》最完整的著作,且对《毛诗》极为推崇,其云“墨守之讥,亦所不辞;而鼠璞之譬,庶几免焉”,不仅对自己学说的严谨十分自信,而且对恪守一家的缺陷,分明也已意识到,却又不肯改。这种治学的态度在清代经学家中是很典型的。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否则以他们精湛的学问,倘能把眼光放得客观一些,必然取得更大的成绩。马瑞辰的《通释》又是另一种风格。他不专宗毛,也不专宗郑,经常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的主要方法是依据《说文》推求本字本义,凭借声音通转寻找假借关系,得出的结论新颖可喜。但有时刻意求新,难免失之穿凿。经过胡、陈、马三位学者的努力,可说是将《毛诗》研究推到了高峰。最后一步,清儒由毛、郑之学导源而上,追论三家诗说。如魏源《诗古微》、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都是拿三家遗说来否定《毛诗》的。经学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门径全部恢复洞开,真有极盛难继之感。不过今、古文《诗》学之争,两千年来没有结论,清代今文学家再度奋起,结果还是没有定谳。
在这个汉宋、今古学派前推后拥的潮流之外,还超然站着三位学者:撰《诗经通论》的姚际恒、作《诗经原始》的方玉润和写《读风偶识》的崔述。姚、方之学一脉相承,不依傍《毛诗》, 也不附和《集传》,而是“涵泳篇章,寻绎文义,辨别前说,以从其是而黜其非”。崔述作《读风偶识》,“于《国风》惟知体会经文,即词以求其意,如读唐、宋人诗然者,了然绝无新旧汉、宋之念存于胸中,惟合于诗意者则从之,不合者则违之”。从他们的话中,可以看到朱熹那种大胆疑古、就诗论诗精神的复苏,这在清代经学家中已经是非常可贵的了。何况他们所吸收的只是“朱子之意”,对“朱子之言”并不盲从,采纳合理的精神内核而扬弃有瑕疵的外壳,所以他们的三本著作在众多大学者的皇皇巨制中得以异军突起;而且随着时代的前进,越来越显示出超乎前人的价值来。
清朝灭亡之后,四书五经作为封建统治者的精神支柱随之失去其经典的地位,经学的发展也就到此为止了。在此之后对这些典籍的研究,无论作者的主观意图如何,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是不能将它们当作经学了。在《诗经》研究领域中,王国维、闻一多、郭沫若、于省吾等都开始运用科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做出了一系列超越前人的成绩,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局面。直到今天,《诗经》还是得到众多学者的研究,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充满了神秘性和艺术魅力。
此书的撰写,有劳研究生白寅、朱继忠两位同志努力协助,一并志谢。
程俊英 蒋见元
书影




△《古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诗经(上下册)》
岳麓书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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