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年间 甘肃州县“群起拔电线杆”
原标题:清光绪年间,甘肃州县“群起拔电线杆”
中国的有线电报作为近代工业的一部分,是从清光绪年间创办的,《甘宁青史略》卷二十四这样记载电报功能:“(光绪十六年)春二月初,设电报局于兰州。自泰西通商以来,中外交涉情事急速上闻,驿递所不能遽达者,专赖电音以济之。”但在初创之始,却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这个麻烦出于百姓对新鲜事物的不理解,特别是怀疑这些新鲜玩意儿有损于自身利益的时候,麻烦就更大了。甘肃僻远,民气未开,翻阅光绪年间甘肃百姓对栽设的电线杆“群起而拔之”的记载,读来既感可笑,又觉可叹。
李鸿章奏请设立陕甘电报线路
中国第一家电报局是清光绪六年(1880年)成立的津沪电报总局,而甘肃直到十年之后的光绪十六年,才由北洋大臣李鸿章奏准筹建兰州电报总局。光绪十五年(1889年)十一月初二,李鸿章就设立陕甘电报线路事项给光绪皇帝奏折,内容如下:
再陕甘总督杨昌浚议设陕甘两省电线,业经奏奉谕旨在案。窃维中国电报创造未及十年,现已东至东三省,南至山东、河南、江苏、浙、闽、两广,缘江而上皖、鄂,入川、黔,以达云南之极边,东与桂边接腹地。旁推交通。凡与无省不有。即隔海之台湾,属国之朝鲜亦皆遍设。其造线、养线、修线等费,官商互筹,酌量调剂,久称便利,惟西北一隅阙而未备。杨昌浚拟设陕甘电线,将来便可由嘉峪关接至新疆,则东西万里一律灵通,于地方要务、边防大局均有裨益。饬据总办电报登莱青道盛宣怀称,关陇电线若由汴接往,尚阙山西一省,现与华商筹议由保定电局接至太原,由蒲河渡河之西安作为商线,拟由公司筹款;西安至嘉峪关作为官线,拟由陕甘筹款等情。臣查陕甘电线改由直隶、山西以达西安,划归商办官款,既节省千里费用之繁,而晋省并收消息灵通之利,洵属一举两得。已饬盛宣怀派员勘路、购料,并咨明山西、陕西抚臣转行经过所属地方文武一体照料保护。据称山陕商线年内即可开工,俟造至西安后,仍将官线责成一手经办,约计明年秋冬可冀造成。除西安以西拟办官线勘路筹款情形,已由杨昌浚会同山西抚臣豫山、陕西抚臣张煦附件具陈,伏乞圣鉴,敕部查照。
这是一篇很著名的奏折,甘肃和兰州的电信史志,都把这篇奏折作为重要历史文献存录。奏折首先提到,先前陕甘总督杨昌浚议设陕甘两省电报线路的事,已经“奏奉谕旨在案”。接着说电报传入中国不到十年,就遍及东北、华北、江浙一带,以及云南边陲,但是,惟有西北地区没有开办。李鸿章说,陕甘总督杨昌浚拟设的陕甘线路,将来可以通到嘉峪关再接到新疆,“则东西万里一律灵通,于地方要务、边防大局均有裨益。”但是,这段线路途经崇山峻岭,工程艰巨,费用浩繁。因此,由杨昌浚奏准,李鸿章、盛宣怀招揽商股。但商家以甘肃瘠苦,“恐有累赔”,不肯投股,只投了保定到西安这一段,西安再往西的线路架设无法落实。所以,杨昌浚又复奏清廷,由协饷项下拨出银款10万两,用作西安至肃州段架设电报线的经费。所以,西安以东的电报线称“商线”,西安以西的称“官线”。李鸿章提出,西安至嘉峪关这一条线可以作为官线,由陕甘两省筹款建设,现在杨昌浚正会同山西巡抚和陕西巡抚商谈具体事宜。
天不下雨百姓赖给“白瓷瓶”
筹设陕甘电报线路的事情进展很快。距李鸿章这篇奏折仅仅几个月时间,光绪十六年春二月初,京城就派员来兰州筹备建立电报局,电报督办盛宣怀委派候选道周冕为工程总办,丹麦人葛来升等人监造。
陕甘总督杨昌浚指定在总督署东面的箭道巷栽电杆,即现在甘肃省人民政府东面的箭道巷一带。工程正在施工时,周边的百姓就纷纷涌来,说电报局用电杆上的白瓷瓶收雷声,这雷声让白瓷瓶一收,天就不下雨了,甘肃原本就干旱少雨,从此要大旱了!先前湖南栽电杆时,人民就不同意,把栽埋的电杆都毁弃了,电杆大不利于民,我们甘肃也应效仿湖南“尽毁之”。一时间,“众口纷呶,形成市虎。”“市虎”这个词儿,现在人很陌生,就是市中的老虎,市本无虎,因此比喻流言蜚语。现在不叫“市虎”,叫“谣言”,有了网络,又发展为“网络谣言”。
为了使工程顺利进行,总督署请当时很有名望的士绅、兰山书院山长张国常出面,“晓谕人民”,张国常老先生苦口婆心地劝导说,电杆并非甘肃电报局独设,京师、天津及直省都有啊。今日载埋电杆之事,是奉了谕旨的,势在必行,我们何必干违反法纪的事情呢?况且电报局所用的电是机器发出来的,“摩擦生成”,并非吸收天上之电啊!张老先生甚至搬出《淮南子》《关尹子》这些典籍,说明古人曾预言电气者利于民,我父老切勿误会!旱涝乃天道之常。至于把所谓“天旱不雨”,归咎于电杆,就更没道理了。说甘省土厚山高,常常被亢旱所困扰,那时也没有电杆啊!而本省庆阳等地电线未安,反而赤地千里?又做何解释呢?可见天灾流行,并不是电杆的错。省城人民经张老先生这一番劝说,“遂涣然冰释”。在当时,民众中和社会上一些由政府无法解决的难题,由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出面解决,还是很管用的。
但是,其他州府的百姓却不“冰释”。光绪十八年(1892年)三月,甘肃泾州久旱不雨,饥民相聚而言,把天不下雨一股脑推到了电杆这“洋玩意儿”身上,煞有介事地说:“有雷然后有电,自电杆设,上系自白瓷瓶,电报局用以收雷声者也。此祸不除,我辈无生路矣。”他们抱怨电杆上的白瓷瓶“收了”雷声,老天才不下雨的,遂群起而拔之。这条李鸿章规划的自西安经兰州、直达嘉峪关并连接新疆的电报线路,走的仍然是陕甘驿道,沿途陕西的长武、乾州、醴泉、邠州、永寿,甘肃的泾州、平凉等处的电杆,被“拆毁殆尽”。陕甘总督杨昌浚大怒,要将闹事者“尽杀之,以泄其愤”。这时,甘肃学政蔡金台站了出来,他深知民间愚昧、风气未开,并非开了杀戒就能解决的。他劝说,这类的事不可杀过多的人,杀一儆百吧。最终,仅有一名曹姓的乡约掉了脑袋。而泾州直隶州知州贾勋,则因此被摘去了翎顶,降一级留用。
电报逐渐取代千年快马传书
就在这一月,泾州拔毁电杆的事风传到全省,甘州(今张掖)、凉州(今武威)、肃州(今酒泉)等州民众响应,纷纷拔除沿途电杆,沿途电杆被拔毁到何种程度,史料没有具体记载,但见于诗词记载的有总督杨昌浚的固原题壁诗:“奉诏蒐兵此地过,浓荫绿树影婆娑。愚氓拔电干王法,大将威风掌太阿。经略江淮权墨敕,防维回准扼黄河。八营尚说杨家事,古戍荒凉感慨多。”凉州古浪县知县黄国琦纪实诗:“电影惊心防夜黑,风声转眼到山丹。”都是此事的纪实。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入春以来,距离兰州不远的金县(今榆中县),土地虽然播种,但不闻雷声,久旱无雨,人心恐慌。老百姓在白马爷庙与西城郭外金龙四大王庙祈雨,都不见效。一些少年好事者指着电杆说,这电杆上的白瓷瓶,专门收雷声,“雷畏人之威,不敢做婴儿哭”,现今老天久不下雨,都是电杆惹的祸,要想雷雨交加,非拔除电杆不可!虽然数年前有泾州之案,金县百姓是知道的,但还是众口一辞:“犯法事小,饿死事大。”四里八乡一时间聚集了数千人,自响水子起,清水驿止,西路所有电杆,一律拔除。县知事陈昌闻报,赴金家崖弹压,兰州道黄云率领大队人马赶到,东路电线才得以保全。
百多年前发生的事,今天读来,仍不胜唏嘘。
与电报架设的实体工程几乎齐头并进,光绪十六年,兰州段的线路尚未开通,刚刚成立的兰州电报总局就设立了电报学堂,首期于3月招考学生20名,4月1日开学,学员的课程是英文、通报术,地址设于织呢局东院内(今兰州一中)。第一批选拔8名优等生派往本省各县局工作。光绪十七年正月,兰州电报学堂总办谈震临续办学堂、招生10人,翌年,又招生10名,历年招生不断,为电报局培养了大批实用人才。李鸿章指定:平凉、秦州、凉州、肃州、宁夏府、西宁府均设立电报分局,归兰州总局监督。兰州电报学堂的学生毕业后,在总局实习期满,分往各分局办公。
据光绪末年《甘肃全省电线图说》载,自陕甘交界的窑店起,至肃州止,甘肃全省东西干线2400里。其中,兰州以东线路,窑店60里至泾州(设立报房),又120里至平凉(设立报房),又165里至固原(设立分局),又480里至安定县(设立报房),又220里至兰州(设立总局)。兰州以西线路,由省城过河195里至平番县(设立报房),又350里至凉州府城(设立子局),又430里至甘州府城(设立子局),又430里至肃州(设立分局)。自此,电报逐渐取代了沿袭千年的六百里快马驿传文书,曾经遍布于甘肃各地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驿站,也退出了历史,仅剩下了诸如“武胜驿”“五里铺”“十里店”等地名。
世事沧桑,甘省几变。百年前的有线电杆保障了有线电报的传递。而今,进入了网络时代,对西北僻地传播信息、开风气之先起到至关引领作用的电报也销声匿迹,退出了历史舞台。
奔流新闻·兰州晨报特约撰稿 姜洪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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