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里年味浓

蛇纲网状铜器 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网站

陕西安塞剪纸《蛇盘兔》图片来源：中国美术馆网站

天津杨柳青年画《窦氏五桂图》罗慕赫 摄

“伏羲女娲捧日月”画像石拓片，伏羲、女娲人首蛇身。图片来源：上海博物馆网站

兽形柄豆，底座由五条盘曲的蛇组成。罗慕赫 摄

　　灵蛇献瑞，“巳巳”如意。

　　农历乙巳蛇年就要到了。各地博物馆纷纷推出新春主题展览，或呈现中国人过年的缤纷民俗与非遗，或展示生肖蛇主题的美术作品与文物，让我们在喜庆祥和的气氛中，过一个有文化味的中国年。

　　多彩非遗 寄托期盼

　　今年的春节和往年有些不一样，2024年12月，“春节——中国人庆祝传统新年的社会实践”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因此今年春节是申遗成功后的第一个春节。

　　春节，中国人传承千年的最珍视的节日，历久弥新，活力满满。今年，多家博物馆推出的新春展中，非遗元素尤为亮眼，请随我们首先走入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一场名为“过年——春节主题展”的展览，已经拉开大幕，迎接八方游客。

　　与其说这是一场展览，不如说是办在博物馆中的庙会。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灯彩绚烂，人声鼎沸。居于展览大厅中心的展品是巨大而华丽的乐清首饰龙。乐清属浙江温州，龙在乐清民俗中有极重的分量，乐清龙档（俗称板凳龙）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乐清首饰龙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首饰龙，听上去和佩戴的首饰有关，其实不然。首饰龙是当地元宵节巡游中，首个出场的灯彩，它的装饰极为繁复，故得此名。展厅中的首饰龙，承托起四层楼阁，巍峨壮观，每层楼阁中都装饰大量人物造型，他们大多出自古代戏曲名篇。既是蛇年将至，自然少不得《白蛇传》，修行千年的白蛇幻化为白娘子，在杭州西湖断桥上与许仙不期而遇，一段传奇就此展开……

　　乐清首饰龙的精彩之处，不止于以细致的工艺塑造出楼阁盛景、人物百态，更奇妙的是手工艺人在制作时已布置好机关，使得首饰龙上的楼阁、人物能够动起来，给人以新奇的视觉享受。

　　乐清首饰龙旁是一座用黑色的石块垒成的塔，其实这些黑色的石块代表的是煤炭。这座塔展现的是山西怀仁的春节民俗——大旺火。在产煤的怀仁，这一民俗在清代已形成。正如观众在博物馆中看到的，人们将炭垒成塔后，还会在塔上贴上写了字的大红纸条，如“旺气冲天”。

　　炭塔内放柴，点燃后火越来越旺，火苗从无数小孔中喷出，场面极为壮观。人们会绕火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一共六圈，以祈求新的一年六六大顺，日子越过越红火。

　　同一个节日，因为风土人情的不同，而呈现出多样的色彩。在贵州省石阡县，侗族人民有一种“说春”的民俗。从每年春节或立春开始，说唱艺人以“春倌”的身份，手端“春牛”，到每家每户“说春词”，并散发农历和财神春帖，以告知农时，祝福好运。

　　而在浙江省遂昌县则有“班春劝农”的民俗，“班春”即颁布春令，古代官员有于春耕时节劝农耕作的职责，这既关乎其政绩，更关乎百姓的生计。在遂昌，这套劝农仪式保存完整。

　　明代戏曲家汤显祖曾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至二十六年（1598年）在遂昌任知县，留下了劝农耕作、兴利除弊的佳话。他在遂昌任内，有两首劝农诗流传后世：“今日班春也不迟，瑞牛山色雨晴时。迎门竞带春鞭去，更与春花插几枝”；“家家官里给春鞭，要尔鞭牛学种田。盛与花枝各留赏，迎头喜胜在新年。”

　　后来，汤显祖在《牡丹亭》中安排了“劝农”一出，其中有唱词云：“山也清，水也清，人在山阴道上行，春云处处生。官也清，吏也清，村民无事到公庭，农歌三两声。”

　　这一出来源于他在遂昌的劝农实践，寄托了他对清廉为官理想的追求。

　　班春劝农的仪式是官民同乐的场合。在新的一年中，大家共同努力，用双手创造美好的生活。

　　妙趣横生 表达祝福

　　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不仅体现在诸多非遗项目中，也体现在多姿多彩的民间美术作品中。中国美术馆正在展出“四时玩趣——中国美术馆藏民间美术迎春展”，展览分为“祈•趣”“童•趣”“生•趣”“教•趣”四个部分，突出了一个“趣”字，表现民间美术作品中的百姓智慧与趣味。

　　过大年，很多家庭还有剪纸贴窗花的习俗。展览中呈现了多幅“蛇盘兔”题材的剪纸。这些剪纸作品中的蛇，并不以狰狞的面目示人，重点刻画蛇盘旋的身躯和吐出的信子。

　　“蛇盘兔”题材在西北地区的剪纸中颇为流行，它包含着吉祥的寓意。在陕西安塞的民谣中，有“蛇盘兔，必定富”的唱词。与此类似的说法，还有“要想富，蛇盘兔”“贴上蛇盘兔，种下摇钱树”等。这背后的想法，或许与当地人的婚恋观有关系，即认为婚恋双方中，要是一方属蛇、一方属兔，能够家庭兴旺发达，所以“蛇盘兔”窗花常出现在新婚场合中。

　　过年贴“蛇盘兔”窗花，则有祈求家庭富足的意思。“蛇盘兔”窗花，有一蛇一兔者，也有如展览中“蛇盘兔大团花”所呈现的多蛇多兔者，并配以灿烂盛开的花朵，呈现出一派红火的景象。

　　要使家庭兴旺发达，当然不能靠生肖属相，而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大脑。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十分强调教育对于家庭发展的重要性。在过年的家庭装饰中，年画曾是重要的一项。胖嘟嘟的粉娃娃、硕大的红色鲤鱼，年画呈现出的喜庆祥和气氛，让它拥有无数顾客，但年画不仅仅是贴上图个喜庆，也具有明显的教育意义。

　　清代天津杨柳青年画《窦氏五桂图》的一侧写着“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此语出自《三字经》。窦燕山教子的故事，有赖于《三字经》的广泛传播，而成为古代家喻户晓的教子故事，也频繁出现在年画中。画面中一棵硕大的桂花树，寓意着科举折桂、取得佳绩。窦燕山和夫人各抱一小孩，一个年纪稍长的孩子手举桂花，两个小孩作争抢状。

　　窦燕山原名窦禹钧，是后周时代人。范仲淹有两篇关于他的文字，其中一篇开头即称赞他教子有方：“诸子进士登第，义风家法，为一时标表。”窦禹钧五子中最知名的是学识渊博的长子窦仪，他曾奉命编修《宋刑统》，对宋代司法制度的形成有重要影响。

　　窦禹钧为人厚道，不慕名利。窦禹钧曾在元宵之夜去一家寺院随喜，在大殿后拾得金三十两、银二百两，由于夜已深，他将其带回家中保管，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到寺院中等候失主。

　　窦禹钧不仅教子有方，而且也尽自己之力，让他人能够接受教育。他曾在自家宅子南边建了一所书院，有四十间房，聚书千卷，礼聘有学识、有德行之人来任教，“远方寒士，由公门登贵仕者，前后接踵”。

　　《窦氏五桂图》寄托着对读书仕进的美好祝愿，而在另一张天津杨柳青年画《抟雪成佛》中，白雪铺满了大地，可爱的孩子们用雪堆出了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的弥勒佛，一间有些寒酸的屋子前，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看堆雪人，他们身后的黑色大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清白传家。由此我们知道这幅年画的巧思所在，大雪是家风清白的象征。将这张年画贴在家中，已很清楚表明自家的家风，也主张清白无瑕、乐善好施。

　　乐赏文物 共迎新春

　　近年来，各大博物馆的生肖文物展准时在过年前与观众见面。上海博物馆在本月中旬推出了“灵影仙踪：上海博物馆蛇年迎春展”，展出了13件与蛇有关的文物。

　　汉代画像石是刻在石上的汉代百科全书，对于我们了解汉代人的日常生活、信仰世界具有重要价值。“灵影仙踪”展中，展出了一幅“伏羲女娲捧日月”画像石拓片，拓自四川成都新津区东汉宝资山崖墓一号石棺后挡的画像石。画面中举日者为伏羲，其中日的形象刻画成金乌，举月者为女娲，其中月的形象刻画成蟾蜍。伏羲、女娲都是人首蛇身，蛇尾交缠。

　　这种图式在汉代十分常见，有时伏羲、女娲手持之物是规与矩，规可画圆、矩可制方，圆象征天、方象征地，因此持规与矩的伏羲、女娲，象征他们以创世神之姿，为天地定下规矩，万事万物都要依规而行，人也只有依规而行才能行稳致远。

　　许多古书都记载伏羲、女娲的形象乃人首蛇身，这或许反映了先民对龙、蛇图腾的信仰，蛇又被称为“小龙”，是龙的形象来源之一，在十二生肖中，蛇紧紧跟在龙的后面。

　　古人在制作器物时，会将蛇的形象融入其中，如山东淄博齐文化博物馆收藏的一件战国兽形柄豆。豆是一种盛放食物的容器。这件豆有一个精心装饰的镂空莲瓣纹托盘，承载托盘的长柄刻画成似虎之兽的形象，而其下的底座由五条盘曲的蛇组成。兽的身躯呈现的曲线形，与蛇的盘曲形相得益彰，让这件文物的线条十分优美。如此精致且富有想象力的文物，足以证明齐国工匠的精湛技艺与不凡审美。

　　“灵影仙踪”展中则展示了距齐地千里之遥的云南，如何在青铜器中刻画蛇的形象。出自云南玉溪李家山遗址51号墓的西汉蛇纲网状铜器，似一件网兜，一条蛇贯穿其中，似网兜的纲绳。蛇首刻画逼真，双目凸起，蛇口大张，露出锋利的牙齿，蛇颈弯曲，鳞片清晰，蛇尾浮雕于圆口形銎上。这件器物极为罕见，其具体用途尚未有一致意见，有学者认为是一种仪仗用器，也有学者认为是一种在水田中或水中使用的打捞器。

　　西南地区蛇类分布众多，看过了出自云南的蛇纲网状铜器，最后我们再看一件出自四川凉山的蛇蛙铜俎。俎也是盛放食物的青铜器，这件俎的特别之处在于，长方形的俎案四边排满了青蛙，相互交缠的两条蛇在案面两端跃出，口中各衔一条鱼。蛙与蛇的组合并不鲜见，或许表达了对多子多福的希冀，表达了对岁稔年丰的期盼。

　　古人观察到蛇蜕皮重生的特点，而将之视为长寿的象征、生命力的象征。将旧岁的烦恼与不悦统统抛去，以新的自己迎接新年的新天新地，也正是我们过年的意义所在。（罗慕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