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刀鞘里的“活口”

　　原标题：隐藏在刀鞘里的“活口”  ——平凉市公安局崆峒分局侦破18年前抢劫杀人案 

　　□司司

　　题记:

　　有一些存在,是为了见证历史；有一些存在,是为了揭开真相。每一个被封存的痕迹,都是有生命的历史,当痕迹复活,便真相大白!复活的证据,泛黄的案卷,揭开尘封了18年的命案真相。

　　1　

　　2019年11月28日,经过反复对检材和样本的检验分析,甘肃省公安厅刑侦技术部门成功比中与现场遗留物证指向性DNA高度吻合的两名陕西籍前科人员,该物证的来源是平凉崆峒公安警方在18年前的案发现场收集来的证据---附着在刀鞘胶带上的人体脱落细胞。18年来,两个带着犯罪嫌疑人细胞的刀鞘,经崆峒公安四次物证室的搬迁以后,依然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虽然刀鞘的外包装沾满了侦查员无数次刷指纹的金粉,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玄机就藏在缠在刀鞘上的胶带里面,寻找了18年的“活口”终于出现了,侦查员花费了18年的心血,为的就是今天的结果,因为在这个“活口”背后,牵连的是一桩18年前轰动整个平凉的抢劫杀人案。

　　2　

　　2001年9月21日上午,头天晚上的大雨,使第二天的天气阴沉潮湿,街道上行人比往日稀少了一些,上班的人按部就班。位于平凉市船舱街中山饭店楼下的“平凉金店”照旧按时按点开门营业,早班的两个女店员开始打扫卫生。金店东侧的“杭州小笼包子”店里6点多就有了来来往往吃早餐的人,西侧“时代镶牙店”老板也开始了他一天里的“磨牙”工作,人行道上有人摆开了地摊,三三两两的行人绕行经过,离金店不远处新民路十字路口的交通岗亭旁,偶尔有上班的私家车和出租车驶过岗亭旁,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8点40分左右,金店的送库车和往常一样,驶到店门口的人行道,响了几声喇叭,随后驾驶员打开车厢将三个箱子递到两个从店里出来的女店员手里,然后驾车驶离,一切在默默的熟练的操作程序里顺利完成。

　　两个女店员将三只箱子提进店里后,搁在柜台上面,打开箱子往柜台里摆货。谁也没有想到,不幸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三个身影扑进金店,其中两个人朝躬身埋头忙活的两个店员背后扑过去,捂住店员的嘴,匕首朝两人头部腰部一顿乱捅,另外一个人迅速将柜台和箱子里的金货往包里塞。两个店员挣扎呼喊,被歹徒压倒在柜台后面,又捅了几刀。隔壁镶牙店正在磨牙模的老板听到金店里“啊、啊”的叫唤声,跑到金店正门口,看见一个戴鸭舌帽的小伙子正端着装首饰的盒子,另一个穿夹克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把刀子,刀子上流着血。牙店老板吓傻了,不敢靠近,稳住神才大喊:“杀人了,抢金店了!”瞬间功夫,三个歹徒朝另一侧店门冲出,仓皇而逃,拐过同乐园的巷子,不见了。

　　包子店的人出来了,饭店的锅炉工过来了,晨练的退休工人过来了,有人沿着歹徒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有人拨打了“110”。两个受伤的店员很快被送往医院,其中一人,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失去生命体征。经法医鉴定,死者头部、腋下身中数刀,失血休克性死亡。伤者身中数刀,构成重伤。

　　歹徒逃了,白夹克、浅色裤、NIKE鸭舌帽、乱长发、长眉毛、大脸盘、两腮陷进去、三角眼、大鼻子、有褶皱、刀疤、眼镜,这些分布在三个歹徒身上的特征,混乱地从见证人的嘴里陈述出来。

　　凌乱的现场上,血迹斑斑,玻璃破碎,箱子打翻,金饰乱撒。警方在勘查现场时,除了提取到两把红色自制刀鞘、一顶灰色鸭舌帽外,还在柜台玻璃上采集到歹徒的一枚左掌印。

　　3

　　光天化日金店被抢,店员被杀,歹徒逃走,这一切发生在几分钟内。这一消息,在上个世纪开年的平凉引起不小的轰动,案件像一块石头压在了当时的公安部门和刑侦人员心头。但是大家知道,越是艰难,才越能检验战斗力。

　　案件发生后,当时的省、地、市公安机关迅速成立了侦破专案组,调集全局各警种全员参与,第一时间展开侦破工作。但在当时视频监控不完善、通讯工具不畅的情况下,寻找逃匿后的犯罪分子,如大海捞针。

　　按照当时掌握的情况,专案组对案情有了初步的判断,对犯罪嫌疑人也有了初步的刻画。从作案到逃跑时间短暂,逃跑方向明确,应该是事先踩点熟悉了该店人数、送库时间及周围环境,侦查员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有准备的抢劫杀人案；对犯罪嫌疑人的刻画,除了目击证人描述的相关特征外,侦查员还推断案犯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可能有犯罪前科或者其他劣迹；当地知情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但不排除流窜作案犯事先踩点实施作案；案犯衣物有可能染有死者血迹,并携带大量的金银首饰和作案使用的凶器刀子。

　　在确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条件后,侦查工作同时展开,范围立足本地7县市,辐射陕西、宁夏毗邻22县市,监狱、刑满释放人员及往来家属。地毯式排查、设卡堵截、门店布控、张贴模拟画像、发动群众举报、悬赏、物证来源查找、控制销赃渠道、协查搜集线索……一项项措施,织就一张大网由平凉市向四周辐射撒开。

　　在沿途逃跑路线的排查中,侦查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有一个嫌疑人在慌忙上出租车的时候,一头撞在门框上,他大声嘟囔:“他娘的,把老子sa碰了。”因这样一句陕西方言,侦查员对宝鸡、武功、兴平等县市7.2万人的指纹和6千人的掌纹档案进行了比对,对当时陕西籍在平经商的82人也进行了调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量的工作并没有带来渴望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各路线索的无果,专案组的目光重新集中在杀人凶器上,遗留在现场的“麻”字刀鞘、鸭舌帽,成了能攻破案件的焦点。

　　千折百转,唯一一家“麻”字刀销售点西安新城区京城刀剪店找到了,刀型、刀鞘与现场凶器相符,却依然没有勾出“大鱼”。NIKE鸭舌帽追查的线索也中断,案件侦破工作的重心不得不进行调整。

　　4

　　指纹,掌纹。成了破案的关键,也是唯一的证据和希望。

　　但是,2001年,21世纪初期,全国公安系统的指纹库还没有联网,刑事技术也并不发达,用指纹来找人,难度非常大,虽然当时的侦查员对刀鞘上提取的指纹,进行了近8万人的指纹信息对比,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线索。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轰动一时的惨案影响,在老百姓心中渐渐淡忘,人们在平静里习惯了忘却。18年间,位于平凉船舱街的“中山饭店”早已改建,“平凉金店”也已不复存在,洒在那一方土地的血迹早已淡去,当年的案发现场,已经找不到当年的一丝模样,现代化的脚步将曾经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18年来,凶手一直不见踪影,犯罪分子手段残忍,对社会始终是一个隐患。这18年期间,主办案件的崆峒公安,对案件丝毫没有放松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当年的案子拿出来进行会诊,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凶手,但由于线索中断,再加上当年的技术限制,案件一直悬而未解。可是悬在心中的石头却始终没有落地,未破的案件是他们无法释怀的伤痛。

　　日子一晃,到了2019年。公安部“云剑”破案行动和甘肃省公安厅破案追逃攻坚行动,再一次激起崆峒公安对“9.21”案件史海钩沉的信心。新一届崆峒公安分局党委高度重视,局长周明明同志亲自调阅案卷,召集人员进行研究分析。经过对历年命案积案的梳理排查,从中确定了10起有侦破条件的案件,进一步强化领导包抓、组建专班、基础排摸、技术筛查。特别对“9.21”案件,周明明局长凭借个人多年在刑侦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和对案件的敏锐直觉,指导侦查员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到现场遗留的两把红色的“麻”字刀鞘上。

　　当年,犯罪嫌疑人为了便于携带,将购买的“麻”字刀具的外包装盒拆解,然后再按照刀子的形状,用胶带将外包装的纸盒重新制作成新的刀鞘,“活口”就这样跟着胶带悄悄地在刀鞘里安了“家”,谁也没想到,18年后,这个“活口”说话了,而且一锤定音,将罪犯送进了监狱的大门。

　　DNA,这个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应用于法医鉴定的技术手段,改变了过去对生物物证的检验只能“否定”不能“认定”的历史。神奇的DNA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隐形侦探,默默地将法网编织得疏而不漏!可以说,广泛存在于人体各种细胞中的基因指纹成了犯罪分子在案发现场极难消除的“身份证”。当省公安厅刑侦技术人员再一次将粘附在刀鞘上的人体脱落细胞与抓捕到案的两名陕西籍嫌疑人的DNA复检吻合时,让人不得不感叹DNA鉴定在司法领域的“神通广大”、崆峒公安18年初心不变的坚守和对物证的完好保存。当然,这个等了18年的结果,还要感谢陕西宝鸡警方,在“9.21”案件后的第100天,三个嫌疑人再一次抢劫作案,跨时10年被宝鸡警方侦破抓获后,对三人进行了DNA采集,为今天的成功比对埋下了伏笔。

　　5

　　18年,时代在发生变化,每个人也在岁月的磨砺里变化着。经前期侦查,犯罪嫌疑人主谋“呼老大”已于7年前魂归天路,一起作案的老乡呼某和乔某也不再是画像上的年轻人。两个年过半百的犯罪嫌疑人,各自组成家庭,娶妻生子,生活稳定。或许,他们以为,生活也会像他们的容貌一样,在时间的刷洗下,隐藏了原来的样子。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每一个被封存的痕迹,都是有生命的历史,当痕迹复活,便真相大白!

　　嫌疑人一旦确定,抓捕便箭在弦上。

　　2019年11月29日,和平常的日子一样,位于陕西岐山县蔡家坡的呼家豆花店,和往日一样热闹。晚饭时分,呼某的妻子和16岁的儿子围着护裙一边忙碌一边招呼客人。悄然而至的侦查员各自要了豆花,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店内的摆布和动静,侦查员在眼神互相交流的同时,指尖在手机上飞速地传递着信息,蹲守在店外和附近的侦查员一刻也不敢放松,眼睛四处搜索,大脑飞速研判。

　　随着天色渐暗,客人越来越少,呼某始终没有露面。侦查员临时凋整方案,整合人员,兵分两路,一组留守豆花店,一组直奔呼某在该镇某小区的住处,呼某平时驾驶的小汽车就停在小区院内。侦查员一直守候到豆花店歇业,呼某的儿子骑电动车载母亲准备离开。为了便于便道小巷的跟随,侦查员火速刷了共享单车,尾随前往其小区住处。当假扮物业的侦查员敲门时,呼某的妻子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藏在隐蔽处的其他侦查员一拥而上。眼前,呼某20年前的一头浓发已不复存在,歇顶和臃肿并没能蒙蔽侦查员锐利的眼睛,毫无悬念,呼某落网了。时针指向当日晚9时30分。

　　一切都在默然中结束,没有反抗,没有吵闹,他的妻子、儿子和8岁的女儿,似乎懵懂地看着呼某被拷走。也许,这一天,他们早料到,也许,这一天,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

　　为了不打草惊蛇,防止犯罪嫌疑人互相传递消息,对另外一个犯罪嫌疑人的抓捕行动也在11月29日同时展开。侦查员从当天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刻起,便马不停的秘密奔波于嫌疑人所在单位的工地、材料加工、办公场地等区域,在大量细致有效的工作后,于当晚11时30分,在成都市武侯区中国交建成都地铁17号线某项目部员工宿舍内,将正在美梦中的犯罪嫌疑人乔某抓获,被侦查员扭住的光膀子在瑟瑟发抖,对亮明身份的侦查员,乔某发出无数个“为什么?凭什么?”。

　　在成都清凉的夜里,乔某在领导和同事惊愕的目光里,跌跌撞撞地被押向警灯闪烁的警车。他的最后一个朋友圈信息,停留在他临睡前发的一个工地照片和无聊的感叹。

　　6

　　归案后的两个犯罪嫌疑人,不会轻易承认18年前的罪行,他们以为时间会刷新一切,就像他们现在照样安稳的生活,他们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就像他们说的不曾记得。但是,证据不会遗忘,与他们与生俱来同生共死的DNA涂抹不掉,在侦查员摆出的大量事实、证据和科学论断面前,经过两天的审讯,两个嫌疑人终于低下了头,开口讲述了那个早已被他们从记忆中抹去了的事实,揭开2001年那个早上的真相。

　　2001年9月20日,也就“9.21”案件的前一天,时年26岁的“呼老大”召集小学同学呼某和乔某,告诉他们一起去平凉市溜达,然后到了“呼老大”在平凉租住的闹市区家属楼上。呼老大告诉二人,他盯准了一家平凉金店,邀请他们一起去抢劫,并提出当天下午一起去踩点勘查线路。黄昏时候,三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位于中山饭店楼下的“平凉金店”及附近的巷子走了几圈,然后就地坐在路边研究了抢劫方案,做了分工,便回了住处。

　　一夜大雨,9月21日早上,天气阴沉,三个人一起出发,潜伏在金店对面的他们,等送库的车子刚刚驶离,“呼老大”便从怀里掏出两把刀子分别给呼某和乔某,按照任务分工直扑金店,于是,惨案发生了。

　　在店员的拼死抵抗和路人的叫喊声中,三个人沿着既定的线路仓皇而逃,慌乱中丢下了鸭舌帽和两只刀鞘。一路飞奔,在一个路口,三个人碰头商议后,沿途将凶器丢弃,首饰藏匿,分两路飞速拦坐过路车逃往西安和宝鸡方向,这一跑,就是18年。

　　18年,两人将这起年轻时做的恶永远地埋在了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讲过。18年里,两个人娶妻生子,呼某做着小买卖,经营着豆花店,乔某继续在18年前父亲曾经给他招工的铁路项目部打工,两人都过着有滋有味的日子。然而,就在他们将那个18年前的罪恶忘得一干二净时,远在千里以外的崆峒警方还是找上了门来,这起从2001年到2019年埋藏了18年的抢劫杀人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群众看公安,关键看破案,破案是硬道理。历届崆峒公安,都把命案侦破作为衡量公安工作战斗力的一个重要指标。时代在变,为民情怀初心未改,崆峒公安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有侦破线索的案件。“9.21”案件的侦破,历时18年,崆峒公安用实际行动将忠诚本色、担当使命写进历史,用实际行动将正义的利剑越擦越亮,终究划破长空的黑暗,让鬼魅魍魉无处遁形。(作者系平凉市公安局崆峒分局民警)